厌胜之事,如今是否是荣嫔所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想要如何认为。
在喜欢独揽大权,自负心极重的皇帝面前,佟家是一个隐在的威胁,那越发根深蒂固的马氏又何尝不是一个绊脚石?
只不过千百年来,帝王之术的精髓向来在与权衡之术,两两相衡,便能保持暂时的平静,而在皇帝眼里,三国鼎立,似乎更稳固,所以毫无疑问,皇帝的那杆秤上,一端搁的是佟家,另一头必然搁的是马氏,还有一杆不是旁人,只有纯懿皇后母家贺氏。
在皇帝眼中,佟家与贺家不能在这杆秤上压下去,马氏同样不能,所以就这样互相牵制着,皇帝乐得在一旁静坐着看戏的好,这便是皇帝在朝堂上面对马氏一党与贺氏一党的党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后宫中,面对宸华宫与坤宁宫的明争暗斗视若无睹的缘故。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这话说的再贴切不过了。
可如今看来,贺家与佟家还算是低调行事,不说贺家,便是佟家,佟皇后向来事事温顺,就是下面的佟如筠,佟如铮,皇帝也得意洋洋,自以为一手抓的牢牢的,所以也就不似从前那般苦苦紧逼了。
可马氏不一样了,如今的马氏的心思越发大了,荣贵妃一直觊觎后位,皇帝不是不知道,从前皇帝不追究,不过因为马氏一族动静不大,便也就无视了。
可如今荣贵妃俨然想压佟皇后一头,皇帝不得不承认,一旦佟皇后倒了,按着前朝后宫的形势,荣贵妃晋封为后是必然的趋势,可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荣贵妃与佟皇后不一样,佟皇后再强硬。却张弛有度,抛开靖国府,他终究是信她的。
可荣贵妃太过张扬,如今尚为贵妃已然如此。一旦坐上后位,那马氏一族下一部想要什么,便再清楚不过了,皇帝拳头紧攥,一搭没一搭儿的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纯懿临终前,他亲口向那个爱着他,为了他们的孩子愿意舍弃性命的女子许诺过,他们的孩子会是将来大周唯一的继承人,即便再立新后,也绝不会改变。
皇帝眸中染着深意,老二是他一手带大的,不论是谁,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敢觊觎那个位置。
皇帝冷冷睨了眼眼前虚晃的荣嫔,颇为生硬。若非朝堂仍需马氏制衡贺氏,单凭着马氏那不该生的心思,就该死。
“让荣嫔搬去北宫的上阳院吧,那里清静,荣嫔也该好生反思己过了。”
荣嫔不敢置信地猛一抬头看向皇帝,哭泣的话语刚到嘴边,却被皇帝寒厉地一凛,给僵在了嘴边儿,硬生生咽了下去。
北宫,荣嫔嘴角有几分苦涩。她在宫中得意了太久了,竟不知苦是这样难耐的滋味。
众人一听到北宫都有些噤若寒蝉,与东西六宫一样的格局,里面也当是应有尽有了。可只一点,北宫是离天子最远的地方,一旦去了那儿,这辈子也再无翻身之日了吧,对于宫中的众人来说,北宫更像是一座清冷空落的死城。一个人在里面呆的久了,久而久之也会因为孤独而生了癔症发疯的吧。
“荣嫔主子,请吧。”
骤然听得这一声唤,荣嫔身子一僵,是啊,她如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荣贵妃了,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位,算不得一宫主位,竟连娘娘都称不得,只配得一声主子罢了。荣嫔指甲狠狠嵌进手心儿里,冷冷的逡了周围的嫔妃一眼,如今连顺妃那个浪荡的贱人都能踩在她头上了,荣嫔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佟皇后与如蘅身上,就那样冷漠的扬着下颌,直厉厉对上佟皇后丝毫没有波动的眸子,她不会俯首,尤其不会对着她佟家俯首,她不怕,她还有老五,还有哥哥,她会等着佟家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天,看着她佟敏怎么跪在她脚下。
荣嫔眸中狠狠一凛,终是收回了目光,犹如死水一般沉静伏地叩首:“嫔妾谢皇上圣恩。”
话音刚落,荣嫔缓缓直起身子,右手一抬,荣嫔身边的宫女习惯性的上前俯身扶起,荣嫔仍旧高傲地立直了身子,一扬颌扫了眼一旁的苏培全,冷生生来了一句:“烦请苏公公带路了。”
“奴才不敢,荣嫔主子请。”
苏培全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如今早已镇定从容的一偏身,微微躬腰做了请的姿势。
荣嫔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那挺得直直的背,高扬的头,有那么一刻,让人觉得仿佛眼前还是那个春风得意的荣贵妃,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梦罢了。
可人人都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荣贵妃倒了,往日宸华宫的风光已然不在了。
如蘅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沉默的皇帝,她知道,皇帝今日不过是想借着此事来警告马氏,不要妄图去算计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蘅还知道,今夜之后,马氏与佟氏彻底撕开了脸,势同水火,必是要拼得鱼死网破方算能完。
“时辰不早了。”
佟皇后凝了眼紫檀雕花方几上的西洋钟,复又缓缓看向皇帝温声劝慰道:“皇上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还有早朝。”
说着佟皇后看了眼产房的门:“顺妃这里,有臣妾在,皇上放心吧。”
话音刚落,佟皇后逡了眼立在下面的六宫众妃,终究目光落在晞嫔甄氏身上,温然出声道:“晞嫔的长春宫最近,今夜好好侍奉皇上安寝吧。”
晞嫔听得此话一抬头,对上佟皇后信任的眸子,忙温顺答道:“是。”
“皇上。”
佟皇后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