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以卖青菜的价格拿到手,有关合作办厂的事情敲定了。兄弟两人达成了一致;分成、分工都立下了合约,似乎一切都妥妥的了。
但是世间的事情往往并非都如人所愿。
江宁的天气依然的炎热,一个星期前曾稍微凉快些,但随即就上升;据说城内的西洋传教士拿着水银温度测量器探出了38摄氏度的高温。
大户人家如刘府早已拿出地下冰窖中的大量寒冰摆置在房间四周,散发出一阵阵寒气,若是室内之人再坐在阴暗的地方不被阳光直晒到,也能稍稍感到清凉不至于那么难受。
穿着丝绸短衫,刘府长房之首、未来家主刘寿昌静坐在室内主座上,端着一碗凉茶慢慢抿着。由于在家中,一天之内又没要事处理,自然很随意的打扮。而在下方站着他的长子,16岁的刘继业。
父子两人的关系应该说是很融洽的;除却本能的父爱之外,刘寿昌对儿子也是很满意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性格及长相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儿子颇为优秀,虽然有些过于老实让自己不喜,但是努力和用工并且好学依然是自己欣赏的品德。
所以前些时候长子晕倒时,刘寿昌是着实着急的。
只是原本父子相得,今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浓重的表情。
"父亲,还有何犹豫的?这份报告清晰列举了当前江宁洋面粉、以及土面粉的价格。此外我厂的大致成本已预算出来,将仅仅是目前市面上洋面粉的一半都不到、虽然比土面粉贵出六成但胜在口感极佳,必然有销路的!"
上前半步,刘继业朝自家父亲又靠近了几分。原本信心满满的他,经过一个上午的游说却无结果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出去吧,让为父想想。"
"有何还需要再想?如此良机,机械都已经准备好了、文远兄已经于城北开始筹划厂房,一旦资金到账就可购置地产、建设厂房招募工人,不出半年就可开始生产!"
"出去!"
刘寿昌的声音又大了几分,透露出的严肃毋需质疑。
哪怕再是不甘,此刻刘继业也只能恭敬退下。
自家儿子哪里会懂?
喝下一口凉茶清润喉咙,刘寿昌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刘家号称财产六百万;但实际能够使用的活钱不过十分之一;而这里属于长房控制也仅过半而已。这儿子倒好,一张口就要拿出家里三分之一的活钱来投资什么牢子工厂!要知道平日钱庄周转、家庭开支都要从这笔钱里花啊!
写一个什么调查就急匆匆地来要钱,虽然进取心让刘寿昌很安慰,但却难免对年轻人的浮躁摇头。
办工厂并非新事,几十年前曾文正公就曾置办洋务实业,李中堂也投资过金陵制造局,最后都是亏完接着亏。这些枪炮厂暂且不说,就是十年前张南皮在湖北置办纺纱局,也是亏空惨重以至于难以经营。
有这些前例在,如何不让刘寿昌对投资什么面粉厂心持怀疑?
况且现在银根紧缺,如何也要小心从事。
自从长子复苏后,性格举止都有变化。具体的刘寿昌说不上来,但身为父亲自家儿子的改变,他还是能感觉到的,只是直觉地觉得似乎长大了不少,也更有注意和看法了。事实上刚才长子便用了不少细细想来颇有见解的话来试图说服自家。
况且长子有心商业,而且主动地寻找商机,在刘寿昌看来这是好事,值得鼓励。所以自家的顾虑都或多或少的与长子解释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
只是似乎效果贫贫。
那又有何法?
自己的另一层顾虑并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给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
目前家中由于老爷子依然健在,虽然精神不足已不大理事,但关键时候依然是只有他才能做决断。只要家族的核心一日健在,这家就不会内讧。但尽管如此,家中三房实际上早已开始划分地盘,时至今日已基本成型。自家毕竟是嫡长子已基本继承了资本最雄厚的钱庄、毫无疑问占了大头,二房则掌控当铺、药铺等零散生意。虽然小,但是近几年来利润一直相当可观,唯有三房所占的南北货一直毫无起色。
彼此之间虽然还有合作,但实际上各自已经把范围标出来,谁也甭想越界了。
那么,问题出来了。
置办工厂方面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业务范围,也就是说是完全新兴的。如果按照刘继业的打算,钱由长房负责,但是实际操作甚至日常管理却是由出生二房的刘继嗣操办!
这厂究竟算长房还是算二房的?
沉浮商海数十载,刘寿昌很清楚帐目是很容易作出猫腻的,更何况刘继嗣这般天生就适合经商的人?
到时候工厂利润滚滚但帐目却不停亏空,这种事情绝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一旦如此等于就是二房拿着长房的钱去牟利,自家却分文好处得不到,刘寿昌自问自己还没那么高尚。
这层关键必须先协商好了,才能接下来谈。
说句实话,被刘继业这么一叨咕,刘寿昌内心还是有些意动的;长子说的有些道理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他有听说上海有一对年轻兄弟置办的面粉厂似乎经营不错,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去考察考察……
但是顾虑依然很多。身为一房之主,出于敬慎的天性,又是一笔大项目投资,刘寿昌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他人意见,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