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头!”七王爷把头摇了又摇,“名头!”又问,“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法子没有?”
“他家属可以请求复猷,准不准的,一层层上去,总之能拖过今秋决不了狱。万一他凑巧了立个大功,将功折罪,那就名头也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
“太平年代的立什么功?”七王爷还算清醒,“可惜了。早些时候就好了。”
早些时又是京南大水、又是云剑平京、王爷平锦。哪儿带他一把,都容易立功。现在就不好说了。
“王爷,他求仁得仁。”周孔目道。
七王爷听了,叹个几声,也只有罢了。
七王爷领人鼓捣出来的那出年度大戏“乌盆记”,却已经兴兴轰轰的演起来。果然很迎合大众的口味。人人争看。却是果然不适合正旦演出,因里面总共只需要两个旦角,前后有那个丫头,身份是个私奔的淫妇,中间有一个太守夫人,演一个贪心长舌妇。这两个旦角都只要搽得桃红粉白,扭着腰肢掐着兰花指,扮演坏女人就行。台下观众一边贪看那脸那腰那脚,一边骂坏女人,气氛就调动起来了。总体来说这戏还属于“正戏”,并非“情戏”,戏骨是由生角们担纲的。
不移时热潮传到京城,连盖叫天盖老板都愿意演,扮的是老沙这个老生,去捧他们班子里一个新晋的小生,扮那小沙相公。
周孔目在里头当然也有角色,由个武生扮演,要演出那打抱不平忠肝义胆来,出去查线索时,展转跳腾,来几段武戏,也是调动观众兴奋点的所在。出演时是换了个名字。但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锦城是真有这么个周孔目的。连多年前的胭脂案,都被带出来说。
人言言殊,以讹传讹,不但“乌盆记”是演绎的成份多于现实成份了,而且以前其他案件的细节也越来越玄乎。
皇家为了舆论效果,愿意这么玄乎。他们高兴制造一个英雄。英雄就像阳光。阳光越炽热,影子越浓重。反派缩在影子里,就没翻身的机会了。他们要打击的对象:唐家。就成为民间口碑中的大反派,彻底定性了。
为了这个缘故,七王爷也要把周孔目从锦城带出来。
留周孔目在锦城的话,大家都认识周孔目,知道他是原型,七嘴八舌要问他。周孔目这个脾气,十有八九就要开始老老实实的辟谣了。
七王爷不能让他辟谣哪!
把他支开,留在锦城的段子手们把持舆论就很顺畅了。他在外地,外地人也不认识他,一般不会主动烦他,偶有问他的,那七王爷只要教周孔目一句话就行了:“我不是那个人。”
“小人的确不是那个人。”周孔目谦卑的苦笑,“小人哪会一身武艺,背不沾地打十八个滚,一跃起来半天高。”
“你知道就好。”七王爷把他的自嘲与苦涩当听不见,一笑而过。
京城已在望。
这一带有个大湖,波光澄明,风翻细浪。湖边隔出了一个个养鱼、养蚌的池格。当中有渔舟来往。再往后,是水田,现在麦苗正在青茂的时候。隐隐能听见水车声传来,倒颇有点江南风味了。七王爷兴致勃勃:“我们去玩玩景吧!”
侍卫劝阻:“王爷!并没有事先通告地方上知道哪!”
身为皇家,就像粗笨的大象一样,稍微行动腾挪,就是千钧之重。没有事先预报,就跑过去,地方上要哭晕过去的。但如果通报了呢,地方上接驾,又不知添多少麻烦、耗多少人力物力。锦城那座接驾的王爷府,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七王爷从善如流:“那就微服私访吧。”
几里路之外的地方官员莫名感到身上一松,似乎是前辈子烧了什么高香,于是如今免了他们的什么孽债。而王爷的侍卫要哭晕过去了。他们唯一的安慰是:有影卫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七王爷兴致勃勃招呼周孔目换装。
他自己头戴周巾、身着件茶绿色绸面袍子,脚上一双云边福字履,是家里小康的平民出去走走的轻便装扮。至于周孔目么,青衫乌履,似一个友人。
“小人哪敢!”周孔目连声讨饶,坚持要穿仆人的粗褐衣。七王爷只好由着他。
于是侍卫们都留在行驾中,不再护随出来了,免得太招摇,所谓“微服”就没意义了。好在是天子脚下,灾患已平、反叛已定,又有周孔目和影卫在,估计也出不了大事。
七王爷就与周孔目信步走来,指点着旁边桑林,一副士子游春的悠闲样,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周孔目忙问:“怎么了?”
七王爷道:“脚疼。弄个车吧。”一边继续展露一排好牙的明媚笑容。
周孔目无语的望望他们刚离开不久的车驾。上头侍卫们的须眉还清晰可辨。就这么点路……脚疼!他还微什么服私什么访!
周孔目强忍住要炸开来的冲动,忍耐再忍耐,去搞了辆符合平民身份的车。七王爷等得饿了,叫车驾里送过来热乎乎的大碗儿茶和香怅饼。完了他又要解手……
周孔目觉得一辈子也不用出发了!
“周先生有啥话,可以直接指教本爵的。”七王爷很好心的对他说,“皇帝教训过小王,要多听先生们的教诲。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一直很虚心的。”
周孔目只好道:“小人觉得,王爷还是穿着王爷装束好看。”
因为就他这副德行,倒是穿了富贵衣裳,让人看着还顺眼些,有些二得不知所谓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