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戴维斯先生急匆匆赶来,医生又把这番话跟他说了一遍,玛丽从未见过如此绝望和悲恸的神情,戴维斯就像是被猝不及防地给捅了一刀,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之后便伏在墙壁上很久也不抬头,只有肩膀在不停地颤抖。
玛丽感到了深切的同情,但是她不得不提醒戴维斯先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把实情告诉安妮。据医生说来,安妮的孩子发育不正常,比正常的胎儿要小得多,恐怕是保不住的了。戴维斯先生终于压抑不住哭泣起来,乔治安娜和玛丽也忍不住在旁边陪着落泪。
这时护士小姐走出来,说安妮醒过来了,大家才强装镇定地进里屋去看她。安妮看来萎靡不振,但是她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很想立刻回家去。戴维斯先生以为留在诊所也于事无补,便雇来了一辆轻便马车,将安妮送回到了他们的河畔小屋。
安妮一回到卧室,很快就入睡了,她像是累极了的徒步旅行者,在沙漠上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滴水,终于撑不住倒了下来。玛丽、乔治安娜和戴维斯先生在照顾她安稳睡下之后,来到起居室里,低声商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乔治安娜主张应该给安妮请伦敦的名医来诊治,尤其是从前一直给安妮看病的卡特莱特博士,他最了解安妮的身体状况,也许不会像村子里的医生说的情况那样糟糕。
玛丽完全同意乔治安娜的意见,但是戴维斯先生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玛丽愣怔之下,恍然大悟——他没有钱去请伦敦的名医。乔治安娜不谙世事,只是急切地催促戴维斯先生快快行动,最好立刻动身去伦敦。但是玛丽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想,现在最切实际的办法,是给德包尔夫人写一封信,把安妮的情况告诉她,由她带卡特莱特博士来为安妮诊治。”
戴维斯先生听到这个建议,先是像被惊呆了一样张大着嘴巴,然后他激烈地反对,却又提不出反对的理由。乔治安娜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并提出自己来写这封信,她与玛丽私心都寄望于这样一来说不定安妮与母亲的关系可以就此和解,毕竟德包尔夫人只有安妮一个女儿,平时也是极为疼爱她的。
他们就这样争论不休,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的时候,河畔小屋来了一位客人——昨天那教堂里救助过安妮的那位牧师前来看看病人是否已经好转。戴维斯先生立刻请牧师进来喝茶,玛丽虽然昨天见过此人,但是因为太过慌乱,实际上连他的面庞都没有仔细看过,现在才发现本堂牧师先生是一位极为英俊和悦的年轻人。
他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袍子,戴着宽沿帽,但是举止优雅,谈吐不俗,很难想象终日出入于最贫困的村民中间,言谈不离生计,为教民排忧解难,而能有这样出尘的风度。戴维斯介绍说,这是里斯本先生,新任的本堂牧师,原先的村落拆除后,在里斯本先生的尽力奔走之下,让教堂和村民的居所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里斯本先生笑着说,那是列斯特伯爵的慷慨给予村民的恩惠,自己只是让这恩惠在布施时能更加考虑到每个人的感受。
玛丽觉得里斯本先生在提起列斯特伯爵拆除旧村时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但是他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并且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他的眼睛是深海一般的幽蓝,眸子中的光宁和深远,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信赖和跟从他。他的面容线条流畅,有古罗马雕像般的轮廓,这真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
乔治安娜一贯不太敢与生人说话,尤其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所以打过招呼之后,她便默默地退后一些,去洒咖啡并整理点心碟了。里斯本先生问起戴维斯太太的病症,大家没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他,看来他早已知道安妮的身份和嫁给戴维斯先生的始末,这时他想了想,说道:“也许是时候让戴维斯太太的母亲知道这件事了。”
玛丽欣喜地叫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呢,可是戴维斯先生还有顾虑。”里斯本先生转向戴维斯,露出了最和悦动人的微笑,他不是一个雄辩的演说家,因为他并没有引经据典地去说服戴维斯先生,但是他简直是一个深谙凡人心理活动并能够直指人心的巫师,三言两语就说服了戴维斯先生,现在戴维斯不再反对写信告诉德包尔夫人这件事了。
里斯本先生没有待在这里很久,他还要去看望同村的另外一个最近失去了儿子的老太太,安慰老人那颗破碎的心。大家感激地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有些超凡脱俗,戴维斯先生感叹道:“这位先生简直是天生为神服务的,他是我所见到的最称职的牧师。”玛丽也说:“是呀,他的黑袍袍襟甚至不沾尘土。”乔治安娜却摇了摇头,说道:“但是在他面前我有些自惭形秽,还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很奇特,玛丽却觉得乔治安娜说出了自己掩藏在心底的感受,戴维斯先生微笑了一下,说道:“也许神圣的东西都令人害怕。”
乔治安娜给自己亲爱而严厉的姨妈写了信,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而安妮看来还是虚弱疲惫,并且一直遵照医生的嘱咐卧床休息,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在她清醒的时候,玛丽和乔治安娜便会陪她聊天、读书,偶尔还会弹弹琴。在这期间,里斯本先生有几次造访河畔小屋,他从来不留下来吃饭,但是后面的两次他却接受邀请坐下来与两位年轻的小姐喝茶和攀谈,虽然他在村子里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