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呢,夫人果然是久居京城之人,与我这平常的内宅妇人的见解自是不同。”
“你又过谦了。堂堂府尹夫人岂是无知妇人?在我面前就不要自谦了。常言道,这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陈府和王家都是应天府说得上话的人家,两家本应时常来往,只可惜我与我们家老爷常年在京城,竟是没有早些来拜访。”
“夫人说的是,现下好了总算是见着了,夫人打算待多久呢?”
“算不准。我家老爷也许待不久,我倒是想和孩子们多住住。”
“正是呢,咱们也好多见见面。下回我可要去府上叨扰呢。”
……
俩人聊的也只是平常的家常,但却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陈家的女眷一直待到巳时方才告辞,而去了前院的两位少爷则在王君献的陪同下早一步出了王家。因为是男孩子,又有人跟着,周氏倒也不担心。
……
应天府乃是前人建都所在,前人有云:“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城里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秦淮河上画船箫鼓,而大街小巷,大小酒楼就有六七百座,茶社也有一千余处。如今的应天府昔日的权威虽不在,往日的繁华热闹却是依旧。王青茵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帘的缝隙欣赏着若隐若现的景色,耳中听着百姓们的吆喝声和不时传来的闲语声。
应天府的人有一种习惯,河畔之上,船舱中间,放着一张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摆着宜兴沙壶,极细的成窑、宣窑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一些游船的人还备了酒和肴馔。即便是走路的人,也会买几个钱的毛尖茶,在船上煨了吃,慢慢而行。王青茵是极爱这样的生活的,前世离开应天府后,她不知有多少次想起这秦淮河畔、临水茶楼……秦淮的美不在于本身,而是伴随在其周围的人语声和历经往事的古老亭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十里秦淮灯火灿,楼台亭榭绕河堤……”
那时的她才真切的体会到背井离乡的心情。
回过神来,王青茵觉得透过车帘的缝隙观看很不过瘾,于是趁着车内的紫嫣不备,悄悄的掀起一角往外看。春风拂面,还有河水的味道,马车所经之处正是十里秦淮,就在她向下张望时,正好对上一双眼,那人的衣袍随风摆动,站在船头,王青茵的脑子里顿时想起“风度翩翩”,明明身处热闹之中,他的周身却是一片宁静,不过须臾,两人同时收回目光。
刚要放下帘子,王青茵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于是她不确定的再次回过来去看,这一看却原来是王君献。王君献与陈家的两位少爷也在一条船上烹茶闲语,王家的马车均有标识,王君献一眼就认出了妹妹,当下朝她微微点头,王青茵随及回以一笑便放下了帘子。陈家少爷自然也是见到了王家的马车,王君献道:“是父亲与舍妹。”
与他们很近的旁边船只上此时也是笑语连连,“我说大少爷你这落子的速度都能赶上我慢饮一杯茶了……”“不急……”,“你要是再这样,我换人了?!”“莫急……”,“我要换人!!!”“淡定……”……“你们两个,下个棋而已,方圆十里的船都要被震翻了,勉之,你说拿他俩怎么办?”良久,有个声音回道:“……观棋不语……”
王盛和带着王青茵以及一干随从走进秦淮河畔旁的一处茶楼,王青茵带着纱帽,缓步跟着王盛和来到二楼的一处雅间。推门进去,只见一位面露和蔼的长者正含笑看着她……一瞬间,王青茵像是回到了前世的那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一张笑脸,这样的装束……王青茵深吸一口气,随着王盛和走进,不等介绍已摘下纱帽屈膝行礼道:“舅舅。”
李家舅舅紧忙扶着王青茵道:“快起来,快起来,让舅舅好好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你母亲若是还在……”说着已有哽咽,王盛和咳嗽一声道:“小孩子都长得快,咱们只怕是不服老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