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已经熄灭.只留下了灼黑而滚烫的土地.夜风吹來.地面上高灼的热度渐渐消散.只剩下一轮朗月.以及山下火把聚起的星星点点.
先前的几十个羽卫以及赶來支援的上百人已经被赤麟军消灭殆尽了.
“公主.我们赶紧走吧.”洛心身边的一名死士急升道.稍等片刻诚王的人就要寻上山來了.归晚和林千夜愿意放她一马.可北悦宁却是心心念念要抓住她立功的.
洛心摇头.那张美丽妖娆的脸似是突然垂垂老去:“你们走吧.”复仇.复国.乃是她三十年來唯一的信念.她几乎放弃了所有.而今这个信念突然崩塌.以后叫她何去何从呢.
那死士摇头:“我们不会走的.保护您.是我们唯一的职责.”
“阿毅.”洛心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一十九年三个月零五天.”被唤作阿毅的死士眼中划过一抹追忆与黯然.“我跟了您一十九年三个月零五天.”他特地重复着.似乎这个数字有十分神圣的意味.
洛心自失一笑:“原來这么久了么.你倒记得很清楚.一眨眼都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们从哪來.对你们也是满怀戒心.我自问这些年对你们并不好.那两百羽卫才是我的心腹.如今他们都背叛我了.为什么.你们还留在我身边呢.”
阿毅低头.沉默.
“我记得当年是你们突然來到我身边.说要效忠于我.我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值得效忠的呢.”洛心低喃.羽卫的背叛对她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阿毅紧了紧拳头.仍是不说话.
洛心继续追问:“阿毅.你们究竟从哪來.你们是谁.”
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子杨突然插口道:“他们的武功路数跟我们是同出一脉的.”
每个世家暗卫的武功路数都是家族的最高机密之一.而且一脉相承.代代相传.如果说阿毅跟林千夜身边人的武功路数是一样的.那就是说.阿毅.原本是楚家的暗卫.
洛心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阿毅.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凄厉如同怨鬼:“同出一脉……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阿毅沉默良久.方才定声道:“是.我们四人都是主公的暗卫.我们是平字辈.我叫毅平.他们叫罗平、余平、腾平.”他们是仅次于影杀封平的暗卫.楚家暗卫仅存的硕果.
主公.能让他们这么称呼的人.唯有一个人.那就是楚正义.洛心有些恍惚.多少年了.她多少年沒想起这个名字了.
“是他让你们跟着我的.”她的声音虚弱得几近飘渺.
“是.主公临死前逼着我们誓死效忠您.”阿毅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这一次.他丝毫沒有掩饰怨气.他们这一十九年來效忠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的主公.楚正义.
一十九年三个月零五天.主公已经死了一十九年三个月零五天了.杀他的人正是眼前的洛心.主公最钟爱的女子.临死前.他逼着他们发下毒誓.要他们效忠她.保护她.不管她要什么都由着她.
洛心脸上闪过不信.伤心.怨恨而后只剩下茫然.他们竟然是楚正义派來的.他们竟是被楚正义要求保护她的.
楚正义.那个霸道而又自私的男人啊.当年是他强占了她.不顾她即将是皇帝妃子的身份.把她留在了身边.他也曾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可她不稀罕.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岂能受此侮辱.最骄傲的公主.岂能成为卑微下贱的禁脔.她应该成为出云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要用一切权势为洛泉复国.
可楚正义并不理会她的挣扎.不管她如何反抗.如何冷嘲热讽.他都不在意.依旧对她千依百顺.直到有一天.她要杀死他们的孩子楚兰若.他终于勃然大怒.将她囚禁在那个小院里.不许她再踏出半步.
她怨.她恨.想方设法地报复他.终于在儿子楚兰若九岁的那年找到了机会.一杯毒酒.他毫无所觉地喝了下去.可是他临死前的神色是那般了然.甚至宠溺地笑着.擦去她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來的泪.一步步地教她怎样完美地瞒天过海.毁尸灭迹.
她近乎是慌乱地.照他临死前的吩咐一点点抹去他死亡的痕迹.她恨他.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却终究沒有那样做.只是一口棺材将他埋在了荀阳城外.
午夜梦回.偶尔想起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那个囚禁了她整整十年的男子.醒來总是冷汗淋漓.泪流满面.她恨他的阴魂不散.死了都要纠缠她.于是.明知道那个假冒的楚正义对她只有嗜血的yung.她仍愿意虚以委蛇.她委身于各式各样的男人.那就是对他的报复.楚正义.你不是靠着强迫才得到我吗.现在我就让你知道.其实任何人都可以.只除了你.除了你.
她恨他的笃定.恨他的气定神闲.想象着他在地下也神魂不安的样子.就觉得快意.
可是.他死了十九年了.那躯壳早已化作森森白骨.他却依旧有办法告诉她.这个世上.真正在乎她.会保护她.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只有他.
楚正义.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么.对我亲手杀了你的报复吗.在十九年之后.你依旧有办法这样折磨我.
洛心掩面而泣.泪水大颗大颗地从指缝中流出.她呜咽着.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楚正义.我恨你.我恨你.”
归晚抬头望了望林千夜.她记得他曾说过.真正的楚正义是洛心亲手杀死的.以弱冠之年就能撑起楚家家业.并后來居上.稳稳压了白家一头的年轻家主.他又岂会是个简单的人啊.当年.他是明知道洛心要杀他.明知道那是毒酒.他还是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