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摇摇晃晃着幢幢人影,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直着腰的,有佝偻着身体的。他们几步一回头,有的只是不舍还有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走下桥来继续向被墨色渲染的模糊远方行进。
无边世界神秘莫测,不可预料,但所有人似乎都已知晓这是一条不归路。
蓦地,好像有人说了一句话,但这就是导火线,也许。
“我要回去,这是哪里!!!”苍老的声音里有着胆怯与恐惧。
“我死了吗?我为什么会死?巫师说过我能活到八十岁的,而我才七十八岁啊!一定是神搞错了,我要去找死神,我是冤枉的!”老人沧桑的声音此时听来有些滑稽可笑,但是这里不存在滑稽,规则之下只有恐惧与未知和继续。
“我这是在哪里?我的儿女们呢?他们怎么不在我的旁边?不孝儿女啊!”老年人的悲号声此时听来竟有些抑扬顿挫,悲天悯人。
“我的财富,我的姬妾,我的子民怎么办?我还没有真正尝到人生的精彩呢,怎么可以死?我要回去,必须回去!谁来救我,我愿意把我的所有财富都给他,对!还有我的女儿,她美若天仙,清丽绝尘,我也可以给他的,只要谁能救我!”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可以回头,他们的脚步无法控制,就好像**来临之时自己的思想与行为无法控制一般。
“传说人死后会来到一条黑暗的河流,河上有一座桥,过了那桥我们便再也不能回头了。”似乎有智者如是说道,清净神灵。
所有的人都缓慢地走着,似乎每个人都很坦然,但是他们的呼喊声、哭泣声、懊悔痛苦声昭示着他们那无比恐惧的心灵世界。
黑暗的河流旁有一草堂,苍松雅树环绕,环境清幽,与周围的环境既有着不可协调的矛盾,但是又有一种天然而成的韵律自然之美。
一人独坐堂中,两臂依榻上,目视前方,似乎小桥上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联。
“匆匆一世生,怎就这么多烦恼呢?”草堂中坐着一个老人,老人身前摆放着一古朴七弦琴。
古琴依凤形而制,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代表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琴面朱色,七根丝弦架在上好硬木岳山之上,琴面边缘还有十三棵琴徽,琴名水云。
老人身穿浅褐色的麻布衣服,白发燃眉,皮肤粗糙但并不褶皱,深深凹下去的眼眶里是一双深邃的宛若虚空的眼眸,眼睛里只有黑暗,好似亘古长久的时空隧道,荒凉与沉寂。
如果没有草堂外的小桥人影,这里或许真的可算得上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了,即使河流是黑色的,大地是荒凉,天空是昏暗沉默的。
老人看着前方的青翠苍松,眼里有着浓浓的不解:“你们为何总是这般沉默?我看了你们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们从未衰老?”
兀的,老人来到苍松旁,苍松极为高大,树皮上写满了沧桑的痕迹,但是并不显得衰老。对于树木来说,如果没有外来的伤害便代表着它拥有无限久远的生命。
可事实告诉我们,这种幸福的机遇可望而不可求。就像现在,老人将那双略显灰色的手放在苍松的树皮上,没有什么征兆,这颗存在了上万年的奇迹变化为了灰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老人看着老树之前扎根的地方,一个深坑,似乎提醒着他原来这里有一个生命,只是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老人很孤苦,任何知道他一生的人都会知道。他没有朋友,因为所有人都恐惧他,只因他是死神。
也许并不是别人不愿,而是死神认为他并不需要。在他拥有了无限生命后,他学会了恐惧。人间凡人恐惧他,他也恐惧自己,他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妖怪。性格诡谲多变,喜怒哀乐的种种似乎都消逝不见,所遗留下来的只有熟视无睹,他认为这是死亡主宰必备的素质。
老人一挥浅褐色的长袖,眼前的苍松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个个深坑,还有前方无尽的荒凉大地与无尽的黑色世界。
老人转身看向河流之上的那座桥,眼神依旧平静,面容沉和,嘴角却有一抹讥讽之色。
老人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回到草堂之中坐下,他要弹琴。
每逢孤独、心情起伏不定,快要步入烦恼暴躁的时候,老人都要弹琴,也许只有弹琴能让他的心稍微平复一些。
随着悠长宁静的琴音响起,老人似乎有那么一点平静的感觉,但是也只能到这里,这次他却无法平静了。
桥上还是嘈杂一片,一群群的人来人往,他们顺着小桥走下,摆成一条长长的道路,这条路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人的走动。
老人走到桥边,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桥上的人影,竟然有着一点羡慕的味道。
再看向他们走过的那条道路,心中更是有着一股羡慕之情,当然还有悲凉的感觉。老人不哭,因为他的很高傲,死神怎会有眼泪?
世人皆认为长生是福,但是又有谁能够洞彻其间的悲凉?所以死神从来就没有高看过他们,即使他曾经也是人。
一个死神,世人眼中的魔鬼,自己心目中的妖怪。
一个人的世界总会有孤独的身影,即便有苍松雅树、草堂古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