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桃花谷,桃花谷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茶钱。
杨槿此刻的心绪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这首唐寅的诗歌,眼前的如似美景,还有眼前翩然而立的男子,都似梦且似幻。
不过她杨槿是何等人物,这连日来光怪陆离的事情见得多了,心志也自然而然是提炼到了一种高度。
不多时杨槿就恢复往昔平淡风静的表情,她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后,就沉着冷静的走到了正室檀木桌前,缓缓落座。
桃花仙人看到眼前这处变不惊的女子,心突然微微跳动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这不该有的念头,他笑意十足的坐到了杨槿面前。
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杨槿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桃花仙子身上那种淡淡的气息,令她的呼吸开始紊乱,令她的小心脏开始“扑通扑通”乱撞,这种感觉好是区别于跟苏明安在一起的感觉,不是爱情的懵懂,而是一种久违的相逢。
桃花仙子如玉般的黑眸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此刻他的心跟杨槿的心是一样的,“这种感觉真的恍若久违的重逢。”
花水房内室的气氛令人一度窒息。
片刻光阴之后,桃花仙子收回了打量的思线,他右手微微翻动了一下,一套青瓷玉杯便出现在了他手中,他纤长的十指轻捻一二,青瓷便冒出了清香的茶气。
桃花仙子顺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杨槿也不再犹疑,直接捧起玉杯轻啜。
桃花仙子从始而终都在微笑,似乎笑已凝固在了他的俊容上,杨槿放下玉杯后,终于缓慢的开了口:“你是谁?为何知道我会来?”
“哈哈哈!你这话问的也丝毫未有水平啊,看来比及当年的灵女,你的确略逊几分啊!亦或是白骨在你的体内封庸未完全解除?”
“白骨?灵女?你竟然知道这些?”杨槿惊讶的站起身来,手指颤抖不已的指着面前云淡风轻的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这一刻收起了微笑的表情,面色凝重的望向窗外淡淡桃花雨的谷中,似乎在那漫天飞舞的桃花雨里,有着我们也猜不透,摸不着的秘密。
时光就在这悄然流逝的缝隙中静静流淌,许久许久桃花仙子才重新轻启玉唇:“因为我就是当年灵女娘娘未进黑巫族祭坛的心爱之人。”
“砰”
清脆的破碎声是杨槿手上的玉杯掉落,杨槿如遭雷劈的看着眼前淡定叙说的桃花仙子,这一切都令她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桃花仙子像是陷入到了极度的痛苦中,丝毫不能自拔,只见随着他的玉唇倾述,一段悠长的故事缓慢展开。
一千年前
桃花仙子还是一棵树妖。
一棵无恶不作的树妖。
桃花树妖生于漫天飞雪的六月,苗山之巅。
在桃花树妖还未修炼成型的时候,每至隆冬盛夏两季,总有形色各异年岁参差的苗族人类,怀着各自的心思,或独来独往,或携家带口,前赴后继昼夜不分地攀上与天相接的苗山。
虔诚的汗水,尽入桃花树妖之眼;坠崖的惊叫,尽入桃花树妖之耳。
端立山巅,俯瞰着匍匐在脚下的幸运儿,桃花树妖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们的朝拜,任由他们哆嗦着双手,把一条条五色锦线挂在桃花树妖的身上。
愿望有多少,锦线就有多少。
这些苗人视桃花树妖为神,执拗地以为他可以给予一切他们所渴望的庇佑。千百年来,他们不在乎这是一座没有路的山峰,无视山脚深谷下的累累白骨,不顾峭壁上遍布毒棘,甘心以自己的性命,彰显无限的虔诚—对桃花树妖的虔诚。
但是,桃花树妖不是神,实现不了他们任何愿望。
身上的七彩祥云,不过是为了在黑夜里吸引无知的飞鸟小兽供他果腹而已,却被以讹传讹地认作福泽黑巫族的神迹。
天大的误会,真是罪过。
不过,不是桃花树妖的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与偏听偏信的陋习罢了。
所以,桃花树妖懒得澄清。身为一个妖怪,却被当做神一样的崇拜,这种感觉令桃花树妖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点喜欢。另外,观赏完全不同的脸孔,听着千奇百怪的祈愿,比起终日面对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岩石花草,活生生的人类更有利于桃花树妖打发无聊的时间。
是的,桃花树妖的时间很无聊,他的生活很孤独。苗山之巅就是他全部的世界,除了这里,他那里也不能去,数百年如一日地看着同一片风景,日出日落,风起风止,花开花落,没有哪一天是特别的。
每当目送着心满意足的人类离开谁,桃花树妖总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跟他们一样,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山下的世界,是桃花树妖一直以来的渴望。
然而,桃花树妖不能离开这里,寸步都不可能。
因为,桃花树妖是一只树妖。
他的生命在坚硬的土石下盘根错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扩张茁壮,长势异常的好。他心里很清楚,离开了土,树只会有一个下场。
要活着,就不能有自由。
这就是身为树妖的宿命,有点荒唐,有点残忍。
不过,桃花树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纹丝不动的日子。比起那些默默无名隐没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同类,桃花树妖兴许能说得上是幸运了。因为,桃花树妖背负着“神”的光环,拜它所赐,他总算还能拥有一些虚伪的快乐,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值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