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治听了沂王的话,面色稍霁:“既如此,那就让礼部尽快拟个封号出来。将绸旨与藩王钮印用八百里加急一齐送到大同,蔺卿,你去拟旨。”
蔺羲钦面有难色,沉吟片刻,奏道:“皇上,这圣旨上的监军人选……”
众人都被气糊涂了,包括宏治。可经过次辅大人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恍然,原来还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因为在晋崇钰的文书里,还提到了监军人选。上头很谦虚的说,只要朝廷封他为藩王,他定会全力抵抗北元,朝廷若是不信。可以遣一名监军过来,不过 。这名监军身份地位一定要比他高,如此,他一旦动了叛逆的念头,就可以当场将他诛杀。
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其实就是说,他怕朝廷言而无信,一张纸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万一他派兵击退了北元,朝廷又反过来围剿他。该怎么办?所以还需要一名人质,人质不到,他就不发兵,只要战事结束,人质就会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不过,大家都知道像晋崇钰这样有很明显的叛将举动的人,这监军送过去多半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
虽然殿中的所有官员都知道人质非皇子莫属,但因为无论瞅哪位皇子都不对,而先前的监军又是戚睿,所以大家还是都把目光一致落到了他的身上。…
除了沂王,因为他默默的垂下了头,往角落里挪了几步,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戚睿穿着二品绯色团领,补子上绣着一只仰头咆哮的狮子,腰间玉带,身材高瘦,一双剑眉因为不够浓黑而减少了几分气势,突出了几分书生气,不过,却没有减少他身上的阳刚之气。他多年来生活在军旅中,沾不上一丝京官的萎靡,精神头十足,尤其是那双如点漆的眼睛,不大,却精光矍铄。
他立在兵部尚书孔阶的后头,对于大家投射过来的目光,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挪了一步,移到了孔阶的一侧,朝孔老头坏坏一笑,好像在说:“麻烦您老人家替我挡挡咯。”
孔阶连眼皮都没掀。对于戚睿的玩笑,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殿中恭肃的氛围,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玩笑,而有所缓解。
李舜道:“眼下,北元进攻的主要目标仍是晋总兵驻守的大同府,宣府虽然守备相对薄弱,不过多年来都平安无事,戚大人本就是朝廷遣去大同府的监军,这一回,不如请皇上亲命你为钦差,赐尚方宝剑,再请戚大人去一趟大同府,如何?”
戚睿与兵部尚书孔阶一样,不管之前的夺嫡纷争有多么激烈,他们都始终保持着超然的中立,而且,即使在齐王倒台后,李舜有意的拉拢,他们也没有丝毫动摇。
李舜暗中也得知了安乐公主与戚睿曾经一齐游缃山,上元时还一齐逛花灯的事,安乐一向与荣王亲厚,戚睿又颇得皇上赏识,这个时候若不剪除戚睿,将来恐怕会成为荣王的党羽,到时候,难免会影响皇上对太子人选的决定。
“哈木良此人生性好战,野心极大,一向觊觎我中原的繁华,他此次若是与先前一样,只是简单的在边境劫掠,那事先又怎么会做两次重大的军事调整?晋崇钰驻扎在大同府,用兵如神,抵挡了北元近十年的铁骑,成为北元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而宣府相对薄弱,他又如何会舍易求难,定要攻打大同?
儿臣看过奏报,陈兵大同府的北元大军虽然多于宣府五倍,可大军人数却比往年要少,儿臣以为,哈木良这是故布疑阵,想要迷惑我军,让我军以为他们还同往常一样只是在大同边境劫掠,而宣府那边,却是隐藏了实力,哈木良很可能调遣了剩余的军事力量悄悄开往宣府,想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儿臣以为,可以传令宣府现任守备,遣步兵化装成鞑子百姓,越过关防,深入打探,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戚大人素有“戚神仙”之贤称,又在北关军中生活一年有余,不但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还对该处的地势与战略布防了如指掌,儿臣恳请父皇,晋封戚大人为总兵,立刻派往宣府,以备不测。
儿臣无德无能,无法替父皇、替国家分忧,只有自行请愿担任监军一职,前往晋军军中,望父皇成全!”
掷地有声的辞气在疏阔的紫宸殿中响起,让人忽然之间只觉得斗志昂扬,力量充沛,所有人齐齐抬眸,却见荣王单膝点地,面色冷毅,直直望着龙椅上的君主,拱手请愿。
虽是跪在地上,腰板却拔得笔直,目光炯炯,言辞恳恳,刹那间,他仿若夜空中最亮的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