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内。
高拱面色异常平静,往日手中成堆的奏折,今日却变成了一些寻常书卷,却是扫来看去,不时还圈圈点点,口中喃喃道:“李杜二人之文,着实千差万别……”
坐在边上批阅奏折的张居正却有些苦痛,他不时的扫一眼坐在边上新入阁的内阁大学士高仪,不住低叹道:“高阁老……莫要高先生一讲话,你便如此正式……”
高拱脸色微变,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早已其实毕恭毕敬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听自己讲解的高仪,不由苦笑道:“我说老高你……你与我皆都同阶官职……怎的如此拘束?”
高仪在嘉靖四十五年之际,便为礼部尚书,之后因病辞官回乡养病,年初便被高拱推荐,引入东宫为太子朱翊钧讲学。
高仪此人性子软弱,却是十分老实,素来谨慎无比,生怕得罪同僚。自打入阁之后,便对高拱与张居士十分恭敬。
若张居正这般,平日里却也爱写一些文章点评一些诗词,每当他说起这些。高仪便会这般毕恭毕敬的站在边上,一直等到张居正说完之后,这才能坐下。
以至于张居正如今只敢看奏折,只要高仪在阁子内,他便一句话都不说。
只是高拱却并不通晓这些,前些天他未在文渊阁,今日也难得过来,奏折便都被张居正批改完了,索性也清闲一阵。
只是如今却是这结果,倒是让高拱也目瞪口呆,低叹道:“高阁老这般……您老还是我等的前辈,这般着实不合适。”
高拱此话倒也有理,毕竟高仪中进士要比张居正高拱二人要早。且在高仪已然为礼部尚书之际,高拱张居正二人才不过是国子监祭酒司业。
只是高仪显然并不是这般认为,即便此时说话之际,依旧十分诚恳。
高仪一脸恭敬的看着高拱,用着十分低微的声音,小声道:“我素闻内阁之中按照入阁时间排辈分……高阁老与张阁老二人先入阁……所以高某自然位列此位。”
高拱微微点点头,正欲在多说几句,却一眼扫到将要走进阁子内的沈无言,脸色不由沉重起来,他微微起身,接着稍稍整理衣衫。
沈无言看了一眼坐奏折堆成小山的张居正,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高仪,心中不由一愣,才不住点头道:“见过二位高阁老……张阁老……”
高拱摆摆手,示意沈无言不必多礼。张居正也向着沈无言点点头,却见高仪微微上前两步,十分诚恳的向着沈无言抱拳,回礼道:“沈先生……”
沈无言不由一愣,接着回礼,点头应道:“高阁老……近来可好……”
高仪接着又还礼,应道:“近来家中……还算……还算过的去,只是朝廷俸禄发的又推迟几天……却还要去张四维,张大人家中借些米……”
沈无言又愣了愣,却还以为高仪在说笑,只是看着他那一脸诚恳之色,不住又看了看张居正,却见张居正沉沉点点头。
沈无言稍一沉默,才点头应道:“那……着实还是有些拘谨……”
本想说去小院拿些米回去,却又生怕伤了高仪的自尊心。毕竟在京城做官,生活能如此拘谨的,至少能说明他是一个清官。
若海瑞那般的清官,沈无言虽说并非太过推崇,毕竟在这朝廷为官,清廉固然很好,但若是清廉却不能做事,终究还是不如不做官,又或者为小官。
高仪如今已然是一朝阁老,身居大学士之位,说话做事便让京城所有人都看在眼中,故此这般虽说不错,但终究还是会惹人非议。
如若这满朝文武皆都清廉若他这般,那倒也是件十分好的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朝廷上下若高仪这般清廉之人屈指可数。
以至于那些贪腐之官,更加不屑于与高仪为伍,更加对这般清廉之官敌视。
若是有几位平行端正的官员,更会对高仪敬而远之,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总之十分不利于在朝办事。
其实倒也并非清廉之过,实在是如今京城官场之过。在朝为官终究还是要适应这形势,而高仪大抵便是不适合。
这般闲谈之际,忽然门外一名侍卫急匆匆的冲进阁子内,惊呼道:“不好了……高阁老不好了……”
正站在边上的高拱脸色大变,忙惊讶道:“怎么不好了……大惊小怪,成何体统……你且慢慢道来……”
那侍卫看了一眼高拱,接着又看向高仪,抱拳道:“见过高阁老……您家……您家失火了……现在街坊们正帮着救火……”
“着火了……”高仪面上大变,却依旧不忘向着沈无言诸人一抱拳,才忙冲出阁子,口中喃喃道:“这着火了……烧毁了房子,却住哪才好……”
沈无言看了一眼高拱以及张居正,叹息道:“这事……倒不如你我三人也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有帮忙的?”
因为皆都是同僚,所以在沈无言提及之后,高拱二人倒也不好拒绝,便随之丢下手中东西,随着沈无言身后,向着高仪家而去。
高仪的家距离文渊阁这边倒也不算太远,只是当诸人赶到之际,却见那房子已然焚毁。
看着这破旧且又腐朽的小院子,沈无言着实不能相信这便是一朝内阁辅臣的家园,却连附近寻常民居都多有不如。
这却也让张居正与高拱面色青黑,忙上前帮着将几件破旧衣服从高家妻儿手中接过,齐声道:“高阁老你看……房子也烧毁了……不如去内阁住几天,那边还能腾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