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年,五月十四。(.)
雨从今天又开始下了,正如沈无言预料中的那样这雨来的很及时,这段时间正是江浙一带茶商晾晒茶叶,栽培新茶之时。
于是随着这连绵阴雨一拖再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其实对于茶商们来说倒也无须愁苦,如今这些茶叶都已经被集仙居收走了,到时候会不会发霉,生虫都是别人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太湖那边有几处堤坝年久失修,一夜之间四五处决堤,大水漫灌良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今都盘旋在苏州城边避难。
从五月十四开始,这雨就一直未能停止,坐在茶楼上看着窗外细雨,王贞明几乎有想跳下去的打算,只是这又能如何?
“周家已经给公子足够的照应,如今帮你争到了得月楼茶商,兼并全城的茶庄也帮你完成,然而眼下局面怕是并不太好。”
王贞明轻笑一声,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位曾经落魄无比,若非自己帮忙怕如今也不过落得田间一农夫的命运,不由心中微有嘲讽意味。
“沈无良你说说……你说说你的那个弟弟他是人吗?他简直就是神。”
沈无良神色微有迟疑,因为之前从沈无言书房走出,然后离开苏州之时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后来被王贞明拦住,于是他就去了周家。
“无言那边的确不好说,如今刘管事也在,……你若是有心,便能看到与无言交往的人,也都不是些寻常之人,比如王敬臣。”
王贞明点头,接着道:“少卿先生那边我知道,只是……事情好像是这样的,沈无言本就知道我们会盗取铁观音茶的培植方法,于是他故意让我们拿走,接着又在茶会上故意输给我们,后来就在后院教学麻痹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已经被彻底打败……”
说话间,沈无言从一边走了上来,他坐在沈无良对面,微笑道:“大哥这次真是帮了我大忙,所谓兄弟齐心,齐力断金,王公子这一次怕是被你坑的很惨呢。”
沈无言这样说,沈无良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欠你的还清了,酒楼那边……。”
“房契地契下午派人给你送过去,最近的机会很难得,胡家那边也快了。”沈无言始终面带微笑。
接着他看向呆呆的王贞明道:“后来就在集仙居借助周家势力兼并所有茶商之时,这老天爷却很不争气,雨下到现在旧茶迟迟晒不出来,新茶又种不上去,说来这两年的茶都完了。”
说话之间,得月楼的刘福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看到沈无言的身影时微有诧异,片刻之后才低声道:“两广云南那边的好茶都被提前订到了明年,也就是说……集仙居已经没有茶能供应得月楼。”
“公子不要急,那些茶的确是我订的,你若是要问我哪来那么多银子,……苏州有个书坊名叫李家书坊,那边最近印了一本书很抢手,那书就是我写的。”
这本是一句很好理解的话,但听在王贞明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李家的家财虽说不比得月楼,但与周家比起来还是能一较高下的,一个经营茶庄,一个经营绣庄,在实力上相差并不大。
而李家书坊最近十分十分抢手的那本书叫《石头记》,这本书即便是他,又或者是第一才子顾青山,还是那位张博宁,都十分推崇,之前还多次讨论过。
如今这位《石头记》的作者,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布局,目的只有一个,把自己打败。于是就在自己不知不觉中,灾难就这样来临。
不过如今看来,打败自己似乎已经不够,他真正的想法是杀死自己。
“鱼龙街那边我也去过一趟,陈七这名字想来王公子不会不认识,那边的兄弟在收了我一千两银子之后,终于答应把你卖了,买凶杀人这罪名怕是王兄要担待一些。”
说完之后,沈无言又望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刘福,淡笑道:“刘掌柜问在下得月楼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呵,那怎么好说。”
对于眼前这青年,刘福充满怨恨,之前本就对他颇为不屑,然而如今看势头不服也不行,他这算计的不仅仅是集仙居一家,还有周家茶庄,外带一间得月楼。
回想起来的时候主事徐方的提醒,若是集仙居这边不行了就赶紧抛掉,如今茶叶的供应还需要指望着醒八客茶楼,做起事来需要注意一些。
得月楼有十多名掌柜,但主事却只有徐方这一人,此人在楼中的分量不小,所以他的话,刘掌柜一直谨记在心。
于是在沈无言这一番讥讽之后,刘福也只能掩着阴沉的脸色,苦笑道:“之前在下不知道沈公子……如今得月楼的茶叶指望着你,找机会还是谈谈吧。”
沈无言点了点头,凡事也不能做绝,此时心中那股幽怨出完,也就无须在介怀,随即答道:“明天刘管事会去得月楼和徐主事谈,刘掌柜放心便是。”
集仙居的这番谈话在嘉靖四十年的五月间某天上午结束,在这之后丁香巷便再无集仙居这间茶楼,没过多久招牌便换成了醒八客。
至于王贞明这位曾经的进士,说是被捕快带走了,在后来据说花了些银子出狱,但至此再也没有在苏州出现过。
出城那天,他面对相送的顾青山以及张博宁等一些文人也只是淡然一笑,具体说了些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已经败给了那位十分看不起的白痴书生。
与王贞明一起离开苏州的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