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怀柳睡去,萧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敛,仔细地为女儿盖好了被子,又把箩衣叫进来,嘱咐她照顾好小姐,便直向萧明远的书房走去。
萧夫人见书房门外已没了小厮看守,便过去推开了门,对着书桌前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说道:“你的客人们都走了?”
那个影子把手中的书又翻了几页,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夫人自己寻了个靠近书桌的位子坐下,沉默片刻后开口:“阿远,苏家的婚虽然不好退,但也能想出个办法,大不了不要这张老脸,到苏家去求一求。总好过让怀柳小小年纪动了轻生的念头啊!”
萧明远一笑:“我说你就是妇人之见,什么脸面不脸面,你还不知道苏文德那只狐狸,说不准就等着我去退婚呢!”
萧夫人想了一会儿,疑惑道:“你是说苏家现在是打着以静制动的主意,准备从中捞好处?那我们怎么办?眼看着苏家就要请媒人上门纳采了,你说是应还是不应?”
萧明远得意地捋捋自己下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山羊胡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苏文德还坐得稳安国公的位子吗?功高震主,陛下身边几个元老大臣没几个有好下场。苏文德屡次上书指责陛下无道,陛下能容得下他?若不是一时还动他不得,陛下早就把他流放到岭南去了!陛下想用我来分他在朝中的大权,所以才一再赐官赐爵,他在朝的左膀右臂已经被除十之七八,填进去的都是陛下的人,现在时机也快到了,拒婚,放心地拒吧!”
萧夫人起身,走到书桌前站定:“怎么个拒法?”
萧明远抬眼看了看妻子,笑得神秘:“山人自有妙计!附耳过来。”
萧夫人躬身听完,眉心轻蹙:“这法子虽好,可是太毒了些,苏家毕竟和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两家的孩子更是从小一块儿玩闹惯了的……阿远,我们只是拒婚而已,何必将人逼上死路?”
萧明远起身,转到夫人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不是我要逼他们,是陛下要逼他们哪!我出手只是听从陛下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道理你不是不明白。更何况若是以这条计策,苏文德只能算作私结朋党;若是被其他想要迎合上意的宵小之辈利用,恐怕是要安个株连九族的大罪。现在是陛下授意要他不能安生,朝中想要兴风作浪的人如过江之鲫,还怕没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夫人还是于心不忍:“可是……”
萧明远温言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觉得不忍心,那以后多补偿补偿他家的孩子就是。”顿一顿,又牵起萧夫人的手,笑道:“说起孩子,我倒该去看看咱们家的孩子了,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做爹的还没去看过她,她心里肯定还记恨着我呢。”
萧夫人轻轻在萧明远身上捶一下:“亏你还记得是她爹!动不动就在她面前吹胡子瞪眼的,让她受了这么大委屈也不管不问,我要是她啊,就再也不理你了!”
萧明远心中一动,将妻子的另一只手也攥进自己的手里:“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大婚时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忘,萧明远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夫人委屈。”
萧夫人只觉得在黑暗里自己脸上也烧得火辣辣的,嗔怪里便也带了几分羞赧:“真是同一脉流萧家血的人,怎么都约好了似的都挤在今天说这么难为情的话!刚才在柳儿那里已经擦过泪了,你又想我再哭一次不成?”
萧明远心里像灌了糖水:“不敢不敢!那请夫人赏光,与我同去看看女儿,如何?”
两人披着银色的月光悄悄走进藏词馆,转到东边内室,便看见箩衣趴在怀柳的床沿上睡着了。
箩衣刚睡着,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床前似有人影晃动,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忙屈身欲行礼。见萧夫人示意她别出声,就只默默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萧明远坐到床沿上静静凝视着女儿。怀柳生得眉目如画,鼻子和唇像极了她娘亲,精致得像玉雕刻出来一般,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定是前几天割破手腕后流了太多血,身体还没养好的缘故;箩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点了一盏小灯,衬着一点昏黄的灯光,怀柳的面容看起来分外恬静。看到怀柳睡得很好,萧明远也放了心,对箩衣赞许地点点头,又轻声吩咐她一定要机敏些,别让怀柳夜里着了凉,便同萧夫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各种事情乱糟糟的。烦心事七零八落地堵在心里,让苏夫人不知道一天一天的日子是怎么混过去的,只觉得一晃就到了与秦九姑约定的上萧家纳采的日期。
才刚刚破晓,苏夫人就已经梳洗妥当。又去后院的库里清点了一遍纳采之物,觉得没有差错,才回了凝香堂。一时间奏请换地方的、办事要银子的、事儿完了来回话的,各样事情都报到了跟前。苏夫人正与管家商议是否把几个受灾的农庄的租子减一些,就听见迎福来说:“夫人,秦九姑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