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终究还是答应了先给良琮成婚。
段大将军一早就知道段瑾的事情,只是家务事繁琐,他一向不怎么管,即使段瑾给他寄了三五封家书求他做主,他也总以为段瑾最后总归会听他母亲的话,自己无需插手。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段瑾这一次如此坚决,反倒让他注意起来。
他是武人出身,向来不是很在意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见段瑾心意坚决,一往情深,也动了慈父之心,便与夫人商量:“珣儿向来孝顺,这一次不同往常,说不准那苏家的姑娘还真是难得的兰质蕙心。且与萧家的婚事不宜耽搁太久,便依他所言,先给琮儿办了婚事为上。反正两个儿子都是同样的骨肉,谁先成婚,生了孙子不都得给我们抱一抱的吗?”
说是商量,其实段夫人心里明白,自己这位夫君戎马一生,极少置喙家事,但只要他说了话,便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即使她心中不大痛快,也只得听他一言,就算不同意儿子娶一个狐媚女子进门,至少要答应段瑾婚期延后的事情。
萧段两家儿女亲家的名头已挂了一年多,京城无人不晓,只因为段夫人一心想要按长幼之序,故而延误至今。
成婚时已是六月,怀柳穿着苏凰给她做的嫁衣,端端正正坐在新房里。她头上盖着一块红彤彤的盖头,眼前便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只是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跳跃着蜜柑色的火光,屋外有知了与青蛙的鸣叫,知了居高,鸣声又远又急促,青蛙则远远地低伏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声声唱着迷离倘恍的歌,音韵悠长。怀柳估摸着离良琮进屋的时候还远,便默默地在心里数着蛙声,等她数到第两千六百七十三声的时候,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伺候的仆妇与丫鬟便都行礼:“二公子。”
良琮向她们略一点头,便往床前走去。走到一半,却问:“我现在便揭盖头吗?”
几个侍立的丫鬟都掩唇偷偷笑起来,一个老些的仆妇便奉上喜称:“二公子用这个掀盖头吧。”
他接过喜称,一点点把盖头揭上去,盖头下面露出的面容每多一分,他的心便往上提一分,等盖头全部揭起来,他一时竟呆住了,忘了将喜称放回仆妇端着的托盘里。从前他不是没听说过自己将娶的小姐是多么美艳,但听说总归是听说,再怎么绘形绘声也不如她活生生在你面前那样让人震撼。
良琮虽不喜在女人堆里厮混,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是个美人,只一眼便让人心神摇荡。她一头青丝梳成一个惊鹄髻,髻上满插八支金凤缠枝蝶翼錾花钗,眼含秋波,脸如团月,眉眼间尽是蚀骨柔情,皎若白玉的耳垂上挂着的金镶玉葫芦耳坠微微摇动,便让他心里也有一阵风在吹似的。
端着托盘的仆妇见他发起呆来,便轻轻提醒他:“二公子,该把喜称放下来了。”他才回过神,轻轻嗽了一声掩去尴尬,道:“把酒端上来吧。”
旁边早有人把交杯酒备下,此时便利索地端过来斟了两杯。两人手臂交缠时,良琮便乱了心思,他一口饮完了酒,偷偷看了一眼怀柳,见她娇艳欲滴的樱唇只轻轻沾了沾酒杯便迟疑着不敢喝,便笑道:“你是怕酒太烈么?”
怀柳向来喝不得酒,听他这样问,便红了脸点头承认。良琮看她两腮微红,越发显得妩媚动人,立马就起了护美之心,道:“无妨,我替你喝便罢了。”
一旁端酒的丫鬟哭笑不得,只得低声告诉他:“二公子,这交杯酒本是两个人的事,岂能代替的?且交杯共饮,求的便是两人从此合二为一,两厢厮守,若全都一人喝了,恐怕意头不好。”
良琮不以为意道:“什么意头不意头,鬼神之说最不可信,我就算全喝了又能怎么样?”说罢便要把怀柳手中的酒杯拿过来。
怀柳听见丫鬟说怕意头不好,心里也有一层隐隐的担忧,忙用另一只手护住了酒杯,软声道:“大婚之日不比其他时候,总以稳妥吉利为上,不过是一小杯酒而已,妾身喝了也没什么,将军不用担心。”
良琮听她如此说还是不太放心,朝屋内环视一眼,便计上心头。他一把夺过怀柳手中的酒杯,仰面饮尽,又道:“这酒不算,只是我一人喝的。少夫人既喝不得酒,你们便去厨房端江米酒来,我们两人交杯共饮,也不算坏了意头。”
那丫鬟无法,便领命出去。走到中庭里,却见南徽在庭中转悠,她与南徽算是熟识,便过去寒暄了一声:“嘿,你不是跟公子去了吴郡吗?怎么在这儿晃悠呢?”
南徽愁眉苦脸地朝一旁的屋子努一努嘴,道:“我这才赶到呢,公子与夫人有事商量,也不知会不会受夫人的罚。”
那丫鬟不知其中缘故,虽想问个究竟,又怕回迟了误事,只得匆匆走了,剩下南徽一人继续在庭中来回踱步。
段瑾一进屋子就跪到了地上,连软垫也没铺一个。青石地砖上细细的纹路连在一起,勾成喜鹊登梅的图样,虽是六月里,在青石上跪得久了,也感受得到凉意一丝丝穿到了骨头里。他并不打算与母亲争辩,只想让她放下成见,看看苏凰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而不是一味觉得她狐媚下贱。
段夫人坐于堂前上座,一脸怒容:“你这逆子,怎么还有脸回来?你只在吴郡守着那不三不四的狐媚子不就足够了?还要我这啰啰嗦嗦的老婆子干什么!”
段瑾连忙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