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见她感怀,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天色还早,便邀她同去书斋。苏凰想着,反正回去也无事可做,也就答应了。
段瑾的书斋在园子西北角上的碧湖里,以一架曲桥直通湖心小岛,书斋是一座两层的高阁,阁前种有不少香草香木,还未到跟前,苏凰已经闻到馥郁的草木幽香。及上了小岛,苏凰好像看见草木之间有黑白相间的鸟羽在动,却看不清是什么,便指着露出来的一块鸟羽问道:“这里的鸟儿也是与寻常不同吗?虽是黑白色,看起来仿佛又比喜鹊大了不少。”
段瑾轻笑道:“看来它们连你也瞒过了。”他拍了拍手,草丛里立时伸出四五只鸟的头出来。他指着那些鸟,言语间有一丝宠溺:“这是我搜罗来的仙鹤,平时就在书斋这儿玩耍,方才可能是有侍女刚刚喂完食,它们吃饱了正躲在草丛里打瞌睡呢。”
南春听了,不觉赞叹:“京中大户多喂养画眉、鹦鹉,也只是将它们置于笼中,得闲时便提在手里赏玩。亏得公子想出来去养仙鹤,也算神仙一般的人物了!只是这样放养在湖心岛上,难道不怕它们自己飞走了吗?”
苏凰听见此问,便笑言:“仙鹤所以仙,正是因为它们不受拘束,想飞便飞,想停便停,若想着时时束缚着它们,还不如捉了大鹅来养,倒也便宜。”
段瑾笑起来:“正是这个理。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这些仙鹤应是和我一样。”
苏凰不觉乐了:“无能者无所求,我看公子倒不像是饱食终日却无能的人。”
这样说着,便进了阁里。第一层满满的都是藏书,每一列书架上的书都是不同的类别,经史子集无不包罗,行走其中,便都是油墨清香。沿着木质楼梯上了第二层,又是另一番景象。墙上多挂清淡闲远的山水墨画,房间正中有一张大紫檀书案,书案上也是文房整齐具备,四周还有几张小长几,摆着琴和筝,靠墙的博古架上有一些珍玩,却都是古朴素雅的风格。房间的窗子开得比寻常房室要大一些,临窗有一方矮几,上有精巧的小炉及杯盏之类,可能是烹茶或温酒所用。
段瑾把她请到矮几前的软垫上坐下,便去拿香。苏凰看他捧了香盒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块一块的字块,不由好奇:“公子还自己刊印书文吗?”
段瑾却将字块丢进一个莲花形香薰炉里,笑道:“这是香篆。”他将香炉的盖子盖上,从莲花的蕊中间便飘出一缕缕乳白色的烟来,只闻见香气清馥,丝毫没有烟火气。
苏凰闻了一闻,突然想起一首诗:“轻覆雕盘一击开,星星微火自徘徊。还同物理人间事,历尽崎岖心始灰。”
段瑾很是诧异,抬头问道:“这是宋人华岳的诗,你也喜欢吗?”
苏凰便有些惭愧:“只是看公子点燃香篆,忽然想起了以前偶然间看到的一首写香篆的诗,连写诗的人是谁也不记得了。”
段瑾已经在小炉子上煮起水来,听到苏凰这样说,却似乎很感慨:“世事沧桑,身与名俱灭也是迟早的事情,能流下来的,也只是千古文章了。”
苏凰听着煮水时呼噜呼噜的响声,鼻尖嗅到香篆的清气,又见窗外湖水微茫,湖边景致也十分怡人,觉得这样坐着,也别有一番清妙的感觉,好像时光都在这里静止了似的。便开口:“我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心旷神怡,岁月静好,公子每日来此,必定更加喜欢,怪不得当日公子对怀倾哥哥说此处怡人,如堕仙居。如今看来,果真是没错。”
段瑾听她这样说,也是高兴:“我本来还怕你觉得枯燥无味,既然你也喜欢,也算是知己,不如时常到此共坐片刻,也可解彼此孤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