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凰从萧夫人处告辞,向怀柳住的院子走去。萧家府邸建得比安国公府还气派,占地广,楼阁多,桥梁画栋相间,各样点缀东西也新巧而不失品味。经过了几处院落,到了第五进园门,才看见那间正对着园门的悬着一块书有“藏词馆”的屋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台阶下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仆妇也只是顾着打扫花草上飘下来的叶子,并不互相玩闹。阶上一个着水蓝对襟褙子的年轻女子正坐着绣帕子,苏凰识得正是怀柳房里的一个大丫头。于是轻笑着走向前道:“今天怎么没在里头陪着你们小姐呢?”
那丫头见是苏家小姐,忙起身欲见礼。苏凰止住她,调皮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道:“别让你家小姐听见了,今儿我要给她一个惊喜呢!”那丫头听了,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小姐也不知怎么了,从昨晚上开始就有些闷闷的,早饭也只略略沾了点便不吃了,又说想一个人呆着,让我们都出来了。”
苏凰听了,只当是怀柳身体不舒服,还想着劝她请大夫来看看。于是向那丫鬟笑道:“别急,待我进去探探究竟,看你们那仙女儿般的小姐到底是如何了!”说着,向南春使了个眼色。南春会意,悄步上前轻轻打起门帘子,苏凰便提起裙裾,蹑手蹑脚地走进藏词馆内。
待进了正厅,却发现里头果然半个仆妇也无。只见厅室正北面靠墙倚一张云石面镶银花梨木桌,下首置着几把黑漆描金的靠背椅子,椅边均配紫漆彩绘镶斑竹高脚小几;仔细看时,那梨木桌上方的粉墙上挂着一幅《簪花仕女图》,图两边又各悬一幅字。桌面靠里处端端正正地摆着香案,镂空忍冬纹堑银熏球的细孔里正透出一缕缕烟丝来,正是怀柳素日焚的会安香。那两边最靠外的高脚花几上摆着几样时新花卉,竟依稀能看见花瓣和叶子上还伏着露珠。
打量了片刻时候,却仍是不闻一丝声响。苏凰便想,怀柳许是身体有恙,回卧房歇着了。正欲往东边内室去,却听见从西侧书房传来一声女子悲怨的叹息,苏凰便回过身朝西书房走去。
隔着一层细密的珠帘,苏凰可以隐约瞧见书房内的那个女子。只见萧怀柳慵懒地伏在一张梨花木书案上,面色似乎有些黯淡,可能是精神不大好的缘故。
她身上穿得略有些单薄,只着一袭水绿色齐胸襦裙,臂间一条藕荷色缠花披帛,腰间松松地系了根缎带,越发显得纤腰束素,不盈一握。苏凰暗自惊叹:就这样远远望着,已觉她柔情绰态,楚楚动人,可知美到何种地步。不觉又为大哥苏昕高兴起来:这是多大的福气,能娶到美人如斯!
略这般想了一想,苏凰便抬手拨开珠帘,向内走去,口中戏谑着:“王龙标曾作‘芙蓉不及美人妆’之句,想必一定是在梦里看见柳姐姐了!”
怀柳乍听见人声,倒吓了一跳。见是苏凰来,神色稍缓了些,一手撑在书案边上,徐徐起身,嗔怪道:“你真是越来越坏了!既要来,也不提前差人告诉我一声。这便罢了,进来时,又不遣人来通传,我屋里的几个丫头也是懒得不成个样子了,害我白白被唬了一下。你如今不先赶着给我赔礼呢,还说混话取笑我!”
苏凰轻笑着走上前,假做行礼之势,福了福身,口中道:“阿凰做得不对,吓到柳姐姐了,柳姐姐肚里能撑船,千万要饶了我这一遭才好。”
还未说完,两人都笑了出来,又忙各自拿着手里的绢子掩了掩唇。怀柳拉着苏凰坐到旁边的一张软榻上,待两人都坐定了,才问:“你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自去年正月后,你可就再没到过我家,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一边又向窗外道:“箩衣,去沏壶桂花茶来。”
苏凰歪了歪头,调皮道:“你先猜猜,猜出来,我可是有礼送的。”
怀柳已经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漱玉词放在手里边胡乱翻看着,听见这话,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那我可猜不出来,你快自己说吧。要不,我可就不听了!”
苏凰只好把还在书房门外候着的南春、翠夏两人叫进来,让她们把手里的盒子打开。“这个礼,柳姐姐可还喜欢吗?”苏凰笑嘻嘻地把一块雕龙凤纹羊脂玉佩送到怀柳手里,说道:“龙凤即佳偶,我可盼着如斯美人快点成为我的嫂嫂呢!”
只听得“啪”的一声,苏凰抬头看时,怀柳手里的书已经躺在了书案上。“柳姐姐……怎么了?”见怀柳变了颜色,苏凰不免有些慌乱,忙问道:“阿凰说错话了么?”
怀柳略带愠色,背向苏凰站着,缓缓道:“怎么?我哥哥一心只有你,连带着我就该非苏昕不嫁了?我萧家门第就低到如此地步,竟是都该缠着你们家的人不放了吗!”
“柳姐姐……我……我并无这样的意思呀……你怎么突然这样想呢?”苏凰也无措起来,“况且我对……”
“小姐,苏姑娘,请用茶。”箩衣恰在此时来了,可能也发现了房间里气氛有异,便有心打圆场。一面细细地布好了茶杯斟茶,一面故意轻快道:“这可是去年秋天新存的桂花,我又特意管好了时辰和火候,可香的很呢!两位姑娘一定要仔细尝尝,才不会辜负了我这一番心意哪。”
怀柳正在气头上,免不得拿箩衣作了筏子:“谁又要你多嘴了?好生斟你的茶就是。聒聒噪噪,成个什么体统?先前苏姑娘进来也不通报,你们的差事倒是当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