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送上门来的生意,自然是不做白不做的,安家的伙计们个个都忙得腿软口干,只恨不能多长上几条手臂几张口才是。安若墨自己虽然比他们要清闲些,可也实在没多舒服。那些个新主顾多半是不知道可以寻她做衣裳的事儿的,但周七姐那边却有事——她想给自家婆母订上几套衣裳,博博老太太欢喜。
安若墨能理解这种想法——周七姐的夫家姓崔,在省城里是有头脸的人家。对这样的人家的嫡妻来说,一辈子什么好的没见过?送这个送那个,哪个也都不见心意,独周七姐想做上一套没有人穿过的衣裳送过去,说不定能讨到几分好。
奈何安若墨便是有心,却也无力相助。
旁的不说,这做衣裳,最要紧的便是和人的气质容色相配。譬如那肤色发黑的,便断断不能穿黄又或艳红,那看着草莽的,穿着鹅色草芽色都显得土俗,反倒不如红配绿还有些傻傻的喜气。
安若墨既没有见过那崔家的老太太,又如何能做出好看的衣裳来?
周七姐要这衣裳,是为了要老太太喜欢,做个惊喜的,断然不是钱多的没处花,要弄回去一堆缝好的贵重丝帛丢着积灰的。安若墨哪儿敢就手动工呢?说不得,她只好托周七姐派来的送信人员回复了这一点难处。
但周七姐哪儿会被这点困难拦住脚步,当下便将人又派了回来,直言请安若墨赴省城一遭,亲眼看上一看,好决定怎么做这衣裳。
安若墨要进崔府,怎么说也不算是个很困难的事儿。周七姐只道是自己从娘家那边儿请来的裁缝,便顺顺当当将她接进了府里头。可一打照面,周七姐便是一挑眉,啧啧道:“果然是及笄了,长大了!换上这一身,比从前好看了不少!”
安若墨虽对周七姐的“有话直说”早有些预测,可却也没想到她一见自己便这么说,不由闹了个红脸儿:“七姐儿过奖!哪儿敢说好看,不过是梳了头了,再也不像个小女娃子了。”
周七姐就笑,道:“你待要嫁了人,再说什么是不是小女娃子的话!这几日你先住在我这院子里头,白日里我去见老夫人,便带着你一道,你也好多看看——对了,千万莫要盯着老夫人看,她……好像挺忌讳这个的。”
安若墨连忙应了,哪儿能盯着人家看呢,尤其是在尊位的长者。即便人家不忌讳,那也是失礼啊。她从周家混到崔家,怎么也不能将不要惹主人不高兴的铁则丢到脑袋后头去。
但真到了见到那崔家老夫人的模样,安若墨便不禁有些吃惊,对方看着有些像陈氏,都是那般极有规矩的人家出身的模样,却比陈氏看着年轻容光了何止千万倍!说来也是,这老夫人一定也是好人家出身,再嫁个好人家,顺遂到老的,和陈氏那般倒霉催的被嫁给一个读书人却不料丈夫半路变成了卑微的商人的女人,地位境遇之差何止如云如泥。
安若墨收回了眼神,心中默叹了一声,却不敢露于形色。这老夫人的保养和容貌,穿什么样的衣裳都不过分,若一定说是有什么缺憾,便是个头略略矮了一些,穿着时下流行的长裙,会显得人像个蘑菇……从这上头该如何动手呢?
她正想着,却听到那老夫人开口了:“七姐,这女孩儿,是谁家的?怎的我没有见过呢?”
听闻这一句,安若墨心头一震,不能再低着头装死,只好向老夫人行了一礼。而周七姐则道:“是我娘家的旧友,不见的日子久了,有些想念,便请她来见一面。”
“哦……”那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是请来的客人,怎么不事先与我说一声呢?没得怠慢了人家。你如今是崔家的少夫人了,做事便要有些前后,哪儿能这样擅作主张的。这是请来了你的旧友,多半不计较,可若是旁人呢?”
安若墨听着却是一怔,这位老夫人,看着挺不好对付的样子啊?口气之中隐约的嫌弃又是怎么回事儿?
想想看,周七姐那个天真烂漫的个性,真要是碰上一位极其讲规矩的婆母的话,想来是讨不到好的,而这老太太……
这老太太,明摆了就是个非常非常有规矩的主儿啊。想来她家里头订下周七姐的时候,一定是念在周家也是个不错的人家,所以连带着默认了周七姐也会是一位有规矩的淑女。奈何周七姐这性格实在是在娘家就叫人宠歪了,你说她坏,那当然是不坏的,可若说好呢,也没好到人人皆击掌赞叹妹子你的规矩无懈可击的地步。
“是,娘,媳妇记下了。”周七姐想来也是无奈的,乖顺地应了一句。
“这位姐儿如何称呼?”那老夫人却将目光移到了安若墨脸上:“我家媳妇到底是年轻了些,做事儿……你们既然是旧友,想来也知道她性子,她人是不坏的,若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
安若墨连忙道:“何至于此!老夫人言重了。奴姓安,家里头排行第二。”
“安二姐……”老夫人点点头:“你的礼仪可也不坏。家里头,也是念书的人家吧?”
“回老夫人的话,奴爹爹原本是读书人,奈何世事不测……迫不得已做起了生意。娘亲家里头倒是正经的读书人家。”安若墨道,她也没打算瞒着自家是商人这件事儿,虽然这行业被人瞧不起,但你自己承认好歹还能占着个不卑不亢的态度,撒谎被人揭穿了呢,那就只能落得个更加遭人鄙视的下场。
“哦……”老夫人微微蹙了眉:“读书人便是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