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
每当安若墨给荣哥儿喂米粥之时,她都得默默念着这几句话,才能忍住不把这长得奇像裘氏的小东西给丢出去。
人说儿子长得像做娘的,是有福气。安若墨看着这荣哥儿,却也深深觉得此庶子有福气得很。若是投生到别家姨娘肚子里头去,十有□□没有在嫡母身边长大的荣幸。便是另有谁家的嫡母肚子和她娘陈氏一样不争气,也多半不会真和陈氏一样,是个从外软到里的“好人”……
只怕这荣哥儿,还真要当嫡出的来养了!
陈氏自打断了药,已然不再来月水了,安若墨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陈氏也是明白的,她该来月水的那几天,眼睛底下一直淡淡泛着红,看着叫人揪心。
“娘……”安若墨觉得自己还是个挺善良的姑娘,于是她拉着陈氏,道:“您还有我呢。总不能叫您没有个依仗。”
陈氏却叹了口气,道:“我想,世上知恩图报的人,总比狼心狗肺的多些……你是个姐姐,今后要嫁人的,哪儿能为了我劳烦姐夫家里头呢?我好生教养荣哥儿,想来他长大了也会孝敬我……”
把自己一辈子最后的希望安在情敌生下的儿子身上,这日子也够可悲的……安若墨这么想着,却也只能同她娘表示一下但愿如此的美好祝福。
可她心底下到底是不以为然的。那裘姨娘还没咽气呢,能容忍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儿子就这么给了正妻养大?谁想都知道,她必是不甘心就此服软的。
果然,过了约莫两个月,安胜居雇佣的一名小厮便赶着骡车来到了安家的宅院外头。开门的正是安若墨,问清了来人,便只好将他往祖母面前带,一边儿带,心头一边儿盘算。这小厮是来做什么的?裘姨娘若是想服软,单是派个小厮来,分量只怕还不够吧?便是真的只遣这么个人来……这一脸忐忑的样子,像是诚心诚意和老太太赔不是的么?
果然,周老太太见得那小厮,眉头便皱了起来:“你来做什么?要赔礼也轮不到……”
那小厮却直挺挺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老夫人!老爷的身体不好了!”
周氏登时便从那把坐得油光水滑的椅子上跳将起来:“什么?!”
“老爷昨儿个晚上正用饭呢,突然便哽住了,昏迷不醒。”那小厮直恨不得将头埋进膝盖中间:“二爷和……和姨娘这才打发小的来给老夫人报讯!健骡子车已然套好了,老夫人……”
“这,这是怎么说!”周氏凶巴巴的面色登时便全然只剩下了慌张:“你们,你们给老爷吃了什么?!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便……”
“这,这小的也不是郎中,小的也不知道……”那小厮忙道:“老夫人您……您去县城里不去?”
“去!”周氏怒道:“老婆子倒是要去看看,哪个贼人敢下药害老爷子!招儿,你拾掇拾掇,你也跟着去!”
“我?”安若墨一怔,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周老太太抓了壮丁。她这样一个“蠢”“弱”“包子”的角色,怎么就入了老太太法眼呢?
“就是你!不是你,难道我还能带你娘去?”周老太太道:“快点儿拾掇你的东西!这一回,老婆子不收拾那些个贱坯子,直当我已然是埋进土里了,好随便欺负呢!”
欺负?安若墨心里头啧啧一声——这安家,谁都可能被欺负,独有您是不可能被欺负的。
这安老爷子突然厥过去,她作为一个有医学常识的人,是很能理解的。人都老了,还天天大鱼大肉,那不吃出点儿毛病来才奇怪呢。可是周老太太只怕不理解,她以为那是有人敢对安老爷下手,不是对她的极大挑衅,又是什么?
是啊,安老爷平素在家里头,一日也就能吃上个鸡蛋。那还活得硬朗得很呢,怎的吃上好的,反而病了?一定是有人在里头下黑手害人,必须是的!
周老太十有□□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那飞驰的骡车上,她始终沉着脸。安若墨这下子也不敢多话了,老太太在一众姐妹里头,算是信她的,可是这样的时候,她要是出头,也一样是挨枪子的命!
这一路,周老太始终是压着脸的。而安若墨又有心不去当出气包,于是周老太太的一腔火气便全都撒在了出院子迎接的裘姨娘身上。
“我把你这一肚子坏水的贱种!”周老太的声音响遏行云,生生把左邻右舍的丫头子们都给招了出来:“你个窑子里出来的贱丨人!我安家对你哪一点儿不好,你这样害老爷!你给他吃了什么?啊?他在乡下还好好的,到了县城里,这才几个月?便是我老婆子对你不够恭敬,你倒是来报复我啊,老爷哪点儿苛待你?”
裘姨娘这回还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安若墨在旁边看着,心中颇有点儿幸灾乐祸。
其实想也知道,裘姨娘哪儿会故意坏安老爷子呢?同周氏这战斗力爆表的母老虎比,安老爷子简直就是头温和可亲的老山羊啊。哄安老爷子多讨好啊!裘氏便是真想害谁,那肯定也是害这口无遮拦的周老太太……
这可是一下车就能丢出一句“窑子里出来的贱丨人”,直直将裘氏臊得恨不得拿根绳子将自己吊在房梁上的奇葩婆婆啊!
而周围宅子半开的门缝儿里头,那些个丫头小厮还在眼巴巴往这边儿看。
这下子,裘氏的面子算是叫周老太太给栽到姥姥家去了……
安若墨下骡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