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安若墨赶到,那买了劣质绸货的人已然在铺子门口开了声讨大会。他将那一匹绸缎抖开,又在唐家的瑞祥号里买了一匹同样花色的,愤恨地控诉着,要求过往的人士细看个端详……
那模样,简直好比苏三起解。
安若墨也看在眼中。那两匹用来做对比的绸货,一匹光泽发亮,经纬密实,看上去便好看,另一匹……你说它是纱,太厚了,说它是绸,太薄了,说它是缎子,太素了——总之它什么都不像,谁买谁瞎眼。
而这时候产品展示环节已经基本结束了,苦主正在暴怒着指控安家高价卖次货,还讲了个动听的故事——他原是外县人,买绸子是为了孝敬过寿的老丈人,听说安家铺子的质量好,才不顾价高买了去,看都没看物美价廉的瑞祥号。结果到了老丈人过寿那一天,他的贺礼被买了瑞祥号货物的另一个女婿比成了渣渣,触发了家里母老虎暴怒的隐藏事件,所以他这才一定要来讨个说法!
也不知道这故事能不能引起饱受母老虎欺压的古代男人的共鸣,但就安若墨的观察来说,这货居然敢把自己被老婆收拾的事儿拿出来说也不嫌丢人……已经足够叫围观群众们暗暗乐开了花了好吗。
在这种时代当街诉说自己被内人欺负,简直就好比在现代的八点黄金档某地方电视台的广告上哀伤地叙述自己肾虚啊。
这货其实不是来砸安家场子的,这是来给唐家打广告的。也不知道做这广告的创意是谁,这样的文案居然没有被客户一巴掌抽回去重新来过,也实在是难得!
要知道,宣传的核心是让围观群众接受你所要宣传的中心思想,不是把这广告做成一个笑话……这位衰人的表演里头,他主动曝光被老婆拾掇得和一条杂鱼一般的事迹,却远远盖过了安家高价卖次品的“事实”,引发了群众强烈的好奇心。围观的人们啊,窃窃私语,路过的人们啊,越聚越多。
可怜那人还以为自己宣传出了效果,更加口沫横飞。安若墨原本是着急来收拾场子的,现下看看,却觉得还能让他在蹦跳叫嚣一会儿——原因简单得很,哪个男人会主动把自己被老婆欺负的事情拿出来为大家提供欢乐?这人做的事儿,从头来说便是不合逻辑的,所以十之□□是说谎。
说谎的事儿,越是说得多,破绽也就越多……
但那男人仿佛也深谙此道,再也不提供新的笑料了,只是反复将“怎么能这样啦人家不开心啦”意味的话一边一边车轱辘转。这个时候,安若墨也懒得再看下去了——已经没料了,也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吧?
于是,她叫小厮分开了围观的人群,自己走向了那个男人,隔着很远,她用面纱罩着脸——女孩子家,好人家的女孩子家,就算要做买卖,那也不能随便叫人看了脸的!
“这位……也是买了安家的货?”
围观的人们虽然没几个认识安二姐,但十个里倒有五个认识安家的小厮。见得上前的姑娘衣装,多半是能猜出此人是谁的。于是原本已然安静的围观人群,再次爆发了一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浪潮。
那男人一怔,道:“你是谁?”
“我是谁……?都来我家闹事儿了,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就是那安家二姐儿?!”那男人的情绪在一怔之后益发激动了,他一把扯过那绸缎,指诉道:“你看看,这东西!真真是瞎子才买!”
安若墨依言看了看,然后点头:“是了,当真是瞎了才买……只是我锦西县里诸位大爷买这东西,是因了我安家绸缎庄十多年来的好名声,这位想来不是我锦西县的人,怎么采买的时候也不看好?”
“我如何看好?我是直接随着你家的人去那仓库拿的货!他告诉我说这是最上等的货品!”
“最上等的货品呀,”安若墨道:“我家的掌柜竟然这样骗人!想来这位花的银钱也不少了?共花了多少?”
那男人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二十多两银子!”
“二十几两?”
“……二十四!”
“多少绸货?”
“……六,六匹这玩意儿,还有……还有……”
“赵伙计,把账簿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人花正巧二十四两银子买过货,还是去仓库里提的!”
赵伙计点头应一声就要回铺子里翻账本,那人却倏然慌了,道:“也未必是正巧二十四两银子!多少一些都……”
“哎哟这位,二十四两银子是个小数儿不成?”安若墨拍拍巴掌:“怎的这都记不清呢,要是那一两二两银子不打紧,您送我成不成?也罢了,去把这一个月的账簿都拿出来翻,叫这位自己看看哪一笔是他买的,咱们给他退货换货都成!”
赵伙计自去了,须臾捧出账本来,那人便翻将起来。翻了好一阵子,指着一笔二十六两银子的买卖道:“就是这个了!”
安若墨瞥了一眼那条记录,从此人翻阅的账簿下抽出另一册,翻动起来,一边翻,一边还在口中唠叨“十三,十三……是了,十三日,二十六两,是一位姚大爷买的货,十八匹素色绫子,两匹杂色绸,二十条绦子,咦,这……这和您的货不是一出啊?”
那人一怔,发了狠一般又翻那账簿,翻了好一阵子,又指了十二日的一条记录,说:“想是这个了!”
安若墨瞥了一眼,又开始翻明细帐,念叨:“十二日,哦,这一笔是我们县里陈五爷家订货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