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半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佛经,没有吱声。冯妈妈又问:“要不要将这消息告诉侯爷?”“罢了,只当是为宫里的娘娘积福了。”林夫人叹道:“单单是知道他不长进就已经打个半死,这要是知道秋莲有了身孕,怕是得活活打死。”“夫人到底是心善之人。”冯妈妈陪笑道:“只是不知道这二爷,知不知道您的用心良苦。”
“他知道了又如何?”林夫人放下了佛经,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当年薛姨娘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看这两个孩子,性格都和那薛姨娘像了个十足。以前我想着我们大少爷孤单,总得有兄弟帮衬着,也没少提携这二少爷,你看如何?”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冯妈妈也不欲旧事重提惹得林夫人不高兴,就扯开了话题,“您看,我们大少爷和二小姐也都到了年纪了,也该多走动走动了……”
林夫人微微颔首,揉了揉眉心,“上次拒绝了曲家,我一直想着事情要冷一冷,免得当真惹恼了三皇子,毕竟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但是曲家既然已经和郑家说定了亲事,那可就和我们林家彻底没有干系了,该说亲,自然是要说的。”因说起这事,又提起林碧波来,“……她也十七岁了,难怪越来越按捺不住,事事想要压人一头。”冯妈妈就抿着嘴笑了,“任是她如何,就是那泼猴儿,不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想到这几年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些所作所为,林夫人的眸光微冷,“若是说一门显赫的亲事,她只会越翘越高,到时候说不准会踩到我们二小姐头上来。”顿了顿,又冷笑道:“自然了,真要是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见得会瞧上一个小庶女……”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梳洗过后的林侯爷从净房踱了出来,冯妈妈见机忙退下了。林夫人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在他手心,正打算说话,就听见林侯爷问:“你看镇南王宋家的大少爷如何?”“镇南王乃是性情中人,当年先帝在时,也曾立下汗马功劳,若是他家的子弟,自然是不会差的。”
林侯爷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上次镇南王曾经和我说起,细细盘问了清音的事情,我瞧着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结亲。”“能够和宋家结亲,自然是极好,但也得容我仔细看看这大少爷的品性……”“嗯。”林侯爷应了一声,“多留神些就是了,上次和三皇子之前到底有了膈应,就怕日后连累了清音……”林夫人何尝不担心这一点,连连点头,“您说的是,下次您找个借口让我看看这宋家大少爷就是了。”
说起婚事,林夫人便趁机探探林侯爷的口风:“您看,不止是清音,还有远攸,碧波也都到了年纪了,再就是镇邪,也十五岁了……”一听说林镇邪的名字,林侯爷便显出了丝丝怒气,只是没有发作,眉头蹙了蹙,“就他这品性?没得埋没了人家的姑娘!”
林夫人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即便是他的婚事可以搁一搁,远攸和碧波的婚事,您得闲也该操心操心了。”林侯爷一一答应了,又问:“我前些日子隐约听说,清音和碧波,似乎有些不愉快?”
“也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您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她们姐妹和睦。”林夫人细细看着林侯爷的脸色,没有将话说满,“前阵子的确闹出了一些事,但也都过去了。”“哦?”林侯爷垂下头,定定的看着妻子,“什么事?”…
林夫人便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大抵就是这样,我念着秦妈妈往日的情分,一向没有过多苛责,哪知这一次,就闹出了这事。”许是怕林侯爷觉得这是小事,林夫人又加了一句:“内宅之事都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虽说一碗水端平是好事,但我们二小姐到底是嫡出的,也该叫那些下人们辨个分明了。”
林侯爷沉默了一会,似乎没有什么异议,躺在炕上好一会才悠悠说道:“日后这这两个孩子多加管教才是,免得走了大姨娘的老路……”在黑暗中,林夫人猛的一惊,应了声是。
秋风习习,吹得人心上凉飕飕的,林镇邪坐在窗前,看着那湛蓝的天,愣愣出神。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有婆子在清扫,发出沙沙的声音。往日里倒不觉得如何,这时候有一点点声音都觉得烦躁不已。
林镇邪一把就扔下了笔杆,厉声问:“谁在外面扫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秋菊看到了华婆子,弯着腰,独自一人沿着台阶细细的扫地。大家都是下人,难免就动了恻隐之心,只是秋莲的事,让秋菊对这位二少爷已经寒透了心,也就淡淡说道:“那是华婆子,专管扫地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二小姐的院子,也是她负责的。”
殊不知这华婆子最喜去林清音的院子,那些大丫鬟们虽说脾气迥异,却从来不曾难为她,偶尔碰到打赏,还会顺手给她抓几个铜板。
听见林清音的名头,林镇邪的气焰就下去了些,只是嘴上仍旧不饶人:“叫她别扫了,没得叫人心里不痛快。”心情不快时,任何一点小事,都能引起无数的怒火。秋菊忍住了没有说话,推开门去对那华婆子说了几句,便打发她走了。
秋风萧瑟中,一片梧桐叶顺着窗棂飘了进来,落在了书案上。上面的经络十分清晰,好像不久以前,有人曾经对他说过,看见二小姐喜欢在梧桐叶上写字,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气度。林镇邪拈起那片叶子,翻来覆去的看,充满怒气和怨气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