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钊想走却不是那么容易走的。他身为缙王嫡长子,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何况鲁南到姑苏有上千里的路程,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也要十天左右才能抵达,岂是一句话说走便能走的?

此外,最重要的是必须获得父王缙王的许可。

缙王与王妃结发至今,感情极笃,育有三子二女,俱为嫡出。缙王平素对儿女们虽然温和,却是当仁不让的严父,一言九鼎,规定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子女们俱是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不敢冒犯父王之威。

淳于钊想了又想,觉得若是直言要去姑苏看林默是绝对不行的,那就只能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淳于钊思忖了一夜,终于把说辞想好,并在腹内反复演练,自觉可以说动父王之馊聪炱鹨黄飒飒的脚步声。随即,为首的王侍卫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说:“世子阁下,王爷传令让您和诸王子今日一并去郊外踏青。”

淳于钊忙答应说:“好,我换了衣服即刻便去。”

大晋朝开国皇帝淳于琮乃是苦寒出身,抓住了前朝溃败的时机,南征北战、逐鹿中原,历经十年的戎马生涯才获取天下,自古帝王谁不希望基业永固,绵泽后世?为了让自己开创的大业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淳于琮对子孙们寄予极大的期望,并亲自执笔写下《祖训录》,以自己身体力行的经验来教育生于富贵的子孙们去体谅百姓之疾苦劳碌,时时去体察民情,知道稼穑之艰辛,以及祖辈创业的不易。当然,历经五代皇权变更,大晋朝的王爷们早就耽于安乐了,唯有缙王还恪守祖训,时时带领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去农家亲身体验,美其名曰“踏青”。

这一日,王城外风和日丽,柳绿花红,明媚的天空中不时掠过几只春燕,农民们在田间辛苦地耕作,道路上渐渐传来成片的马蹄声,并有黄尘扬起,原来是缙王带着世子、王子和军士们出城巡视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戎装手举龙旗的军士,一面黄旗居中,青、赤、黑、白旗环抱四面,每面旗下都是六位身着与旗帜相同颜色服装的军士,个个都是身高体长,英姿飒爽。紧随其后的是举着引幡、戟氅、戈氅、仪锽氅、羽葆幢、青方伞、青小方扇、青杂花团扇的校尉们,个个鲜衣怒马,数不清的旗帜在风中招摇,数不清的仪从铺天而至。

要在平时,淳于钊一定会为这种壮观景象所打动,豪情在胸,因为,这脚下的土地在父王百年之后将成为他的王国,土地上的百姓都会成为他的王民。因为按着大晋朝的祖制,亲王的嫡长子在十岁时受封世子,授予宝册,将来世袭亲王之衔,亲王的其他儿子们则降一等,受封郡王。

淳于钊想到往日此时都有睿儿伴随在身侧,有说有笑地畅谈和共事劳作,不禁有些神思天外,而缙王此时已经下了宝辇,和气地和一个满面皱纹老农说话,那比淳于钊小点的两个弟弟已经很有眼力见儿地开始挥动着锄头体验稼穑之艰了。缙王见唯有大儿子还在发呆,便扬声唤他过来,说:“知道王父今日带尔等来却是为何?”

淳于钊马上收拢心思,乖巧地说:“太祖有垂训:‘富贵易骄,艰难易忽’。吾辈王儿生于王殿,唯见富贵,习于奢侈,久而忘却祖辈创世之难,故父王特示王儿等以稼穑耕作之艰苦,庶以所警。”

缙王微微点头,说:“你回答得很好,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真心领会。”说着,缙王忽然抓起一把泥土,放在淳于钊的手掌里,令他捏紧拳头,才说:“现在好好体会一下,这是你将来要承继的土地,上面承载着苍生无数。”

看着父亲饱含期望的目光,淳于钊觉得有些羞愧,不过年纪尚幼的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王父对他们兄弟几个要求如此之严,期许如此之高。说起来,大晋朝的王爷郡王们谁不是在封地上作威作福,耽于享乐的?而父王呢,常年为朝廷驻守边防,立下不世之赫赫战功,却依然是这般居安思危。

回王府之后,淳于钊思来想去,依旧是想见睿儿的心情占了上风,一看天色尚早,料想父王还未安寝,便去了父王的外书房。

缙王略显讶异,望向儿子的目光带上了探询。

淳于钊鼓起勇气,说:“王父今日之言令王儿铭感五内,并忆及先祖在日,命皇子们不拘泥于摘章寻句的腐儒之学,令其游览山川,经历田野,知道途之险易,观小民之生业,察民情之好恶的良苦用心,王儿愿遵先祖之垂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期获实际之学问。望父王恩准。”

说话的时候,淳于钊一直勇敢地直视父王的眼睛,力图使他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缙王蹙眉沉思,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最心爱的儿子,良久,招手说:“钊儿,你过来。有一些事情,是该让你提前知道了。”

淳于钊依言便走到缙王身边,心想父王叫我过来干嘛,搞得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缙王自密屉中取出一物,说:“看,这就是王父的册宝。”

册宝其实就是亲王的金印,淳于钊长这么大,倒是从未见过,此时便好奇地看着父亲郑重其事地打开。

层层叠叠的红罗销金大夹袱里面包裹着一个浑金沥粉蟠龙并有红纻丝衬里的宝箧,打开之后,却又是一个金钑蟠龙的中箧,最里层才是装册宝的内箧,四角都雕有蟠龙,又描上了浑金。

纯金的册宝就静静地卧在纯金打制的宝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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