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朝秋几人进了城,先头已经有长随去打点好客栈,因为临近傍晚,街上的摊贩开始收摊,许多小铺子都开始打烊,倒没有受城门外乞丐的影响,俱是过着自己的日子。
一盘糖醋熘鱼,一盘五香兔肉,又有回民卖的五香牛肉,皮薄馅香的锅贴当饭,吃的满嘴灌汤流油。
直到几人吃的心满意足,白日里那些忧愁才散了一些。
两个有拳脚功夫的,一个叫葛平,一个叫范鹏,两人轮流守着昼夜。
几人吃完了饭,也没什么心思坐着,想到白日里那庄子事,心里都藏了些话,干脆各自回了客房,点上了灯,沉沉地想着心事。
朝秋和亭玉睡一个房,时瑞跟着楚明泉,两间上房都是挨着的,今晚又有葛平守夜,几个人喝了些自带的水,低声说了些话,这才怀着心事躺下。
朝秋将自己的背包放在床头,合着衣躺下,见亭玉还坐在灯前做针线,不由好奇问道:“大姐,还在缝补什么?小心坏了眼睛。”
亭玉无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找点事做,不然心里堵得慌。白天看见一个跟江笙那么大点的孩子,身上的小衣根本就穿不进了,肚脐都露在外头。哎,也不知道这些是哪里来的人,莫不会是逃荒的吧。”
朝秋默默地听着,眼皮子有些沉,可是合不上眼,“我在想,等我们到了洛阳,赶紧让爹把事情都处理好,咱们早些回家吧。”
“我也是这么想。”亭玉咬断了线头,颔首说道,“出来以后。见多的人,看到那么多不同的地方,这心里还是觉得呆在井叠庄的好。以前我还想过,如果能够再回羊城潮县去,那该多好。可是现在我觉得,只有龙井山那里才是咱们的根,有山,有水,有田地,绝不会像外头这样闹上灾荒就只能拖家带口逃出来。”
朝秋弯了弯嘴角。“只有出去过才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嘻。当然咱们家如今是个福窝哩,再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上门来。我想呀还是让爹好好管着江南那片儿的馆子,这些全都交纪先生他们吧。反正也是他们开起来的,咱们不过担了个名头。等过阵子,再一起回羊城看看。好不好?”
亭玉扫了一眼朝秋,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朝秋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说道:“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呗,咱们俩又没什么话不可以讲的。”
亭玉下意识扯了扯手里的线,轻声问道:“朝秋。你知不知道……纪先生他们是什么人。”
朝秋一愣,心中沉了下去,扯了扯嘴说道:“大概……以前是挺厉害的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见也是个有故事的。”
亭玉微微垂着头,一针一线慢慢绣着,“虽然现在吃穿不愁,家里都过的快活。可我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总觉得这些就不是咱们家的。像你说的那样,以前咱们在羊城那儿有小院子。果林,菜地。到了夏日去海边捞海菜,挖指甲贝,海螺,秋天摘热果,盼着爹早些从海上回来,似乎那样的日子才是咱们过的。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接应,山脚下的长工都喊着……少爷小姐,我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朝秋枕着手臂,赞同道:“这个少爷小姐的,我也听不惯。不过他们爱叫就叫呗,大家只要过的和和美美的,不被银子迷花了眼,咱们过自己的日子,跟以前清静的小院子一样哩。”
亭玉忽然问道:“先前在宋城的时候,那里的仙肴馆居然还有海鱼,虽然不是鲜活的,可吃着也挺有味道的。纪先生的本事真大,怎么就一下子弄那么多的人,个个都听他的话。”
朝秋却想到了其它的事,说道:“姐,你别说,我现在都还记得大目仔和黑翅鱼的味儿,还有鲅鱼饺子,这些总也吃不够……只是咱们家这两年变化太大了,你又没出门见过爹和二伯怎样地做活,所以心里头才觉得不踏实哩。”说着说着,朝秋忽的又笑起来,“咱们何至于要想着以前的清净,好比现在,若是咱们还跟以前那样,等发了水灾旱灾的,现在只怕叫天天不应呢,哪里还能到处走走看看。”
亭玉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手里正在缝补的一件小衣裳,想起了这一路走来,大周的土地如此宽广,各处的风景习俗纵使不同,然而见到的平民百姓谈论的无非是天象,土地,收成……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自己的心有些宽了。
她从小跟着去了羊城,无边无际的大海,船队的号子,不停歇的海风。小时候更多的乐趣,便是等着爹从海上回来,带给她许多没见过的贝壳、海螺……最多的见识不过是看见了红头发的外域海商,包着头巾讲蛮语的异国人,那个时候她从未想过大海之外,究竟还有多少地方。
两人俱是和衣而睡,天气热也不用盖被子,窗子外头的虫鸣不断,一点豆灯昏黄燃着,等到天大亮的时候,素油早就烧尽了。
第二日清晨,吃了些清淡的米粥小菜,待出门的时候,却听到客栈里在议论昨晚上城外又来了一拨逃荒的。几人草草收拾了包袱,也不上街去采买特产,干脆让长随范鹏去打包了开封有名的小吃,莲花酥、大卷酥和蛋黄酥,当做路上的点心。
几个人没有再耽搁多久,直接驾车去了码头,抄了船,走水路向洛阳驶去。
一路上,虽然久坐船中不得外出,但是看着楚明泉脸上的凝重,时瑞收起了玩闹的心,亭玉每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