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确实是故意纵火。
他知道,一旦自己去世,不管是林家人,还是贾琏,势必会拿着账册来对库房里财产的数目,可是这一半的财产已经转移出去了,到时候岂不是露陷了?库房他舍不得烧,只能假装失手烧了账册,反正库房里东西多而杂,即使有人觉得数目不对,也没有证据来证明,何况他相信不管是林家旁支,还是贾琏一定不会用自己原先的下人来清点库房。
他也只烧了关于库房的账册,外面铺子庄子的账册都没动。
看着面前从贾敏嫁妆中才挑出来的一些东西,轻巧方便携带赏玩,留在黛玉身边,等他去世了,别人都无法去黛玉房里索要,黛玉身边能多留些东西。
与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两箱上等好皮子以及两箱碎金银。
林如海斜倚在靠枕上,腿上盖着狐皮毯子,神色已经是疲惫之极,好容易打发了前来请安的管家下人等,只留了几个挑出来的丫头在跟前,正欲吩咐几句,忽见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匆匆忙忙地过来探视,心惊胆战地左右打量父亲,唯恐账房里的火灾伤到了他。
“我不是说火已经灭了?你特地跑来做什么?”林如海咽下喉间的腥甜,他心知自己不过是三五日的日子,但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儿,只能强撑着病体料理后事,从昨夜到今天,他做了各种打算,就没歇息过。
望着父亲苍白的脸色,憔悴的神情,黛玉不禁含泪道:“爹爹身子不好,歇着便是,巴巴儿地去查账册作甚?幸亏只烧了几本账册子,倘若伤了爹爹,叫女儿如何是好?”
林如海招手叫她坐在身边,却没在乎自己的身体,笑道:“横竖无事,你担心什么?我原是想去库房里再取些东西才去看账册。你来的竟巧,我刚叫人将你娘亲嫁妆里的一些东西找出来给你做个念想儿,一会子叫人送到你房里去。”
提到去世多年的贾敏,望着眼前熟悉的东西,黛玉不由得滴下泪来。
林如海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道:“逝者已矣,你不必太过伤心了。我正经有几句话嘱咐你,才叫人过了些田庄商铺到你名下,房契地契都叫雪雁给你收着,我跟你琏二哥哥说过了,这些进项将来都送到荣国府里供你日常花用。”
黛玉怔了怔,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心里十分诧异贾琏没有提出异议。
一旁的紫鹃纳闷地看了雪雁一眼,没想到林如海居然会叫雪雁管着这样要紧的东西。
雪雁的神色却很淡然,她知道林如海一定给了贾琏更大的好处,不然贾琏不可能不在意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也值好几万两银子。
果然便听林如海道:“你年纪小,又不懂事,不能出门料理外面的事务,咱们家也没什么亲支嫡派能帮衬你,将来还是托付你外祖母为你做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乃至于将来地租进项自然由你琏二哥哥料理,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贾琏管着这些,能捞许多油水,自然是乐意之至。
黛玉怎能不明白?唯有轻轻叹息,点头道:“一切都由爹爹做主便是。”
看着女儿清瘦的脸庞,林如海心里更是怜惜,自己还在时,荣国府因为自己盐课御史的位置必然不敢对她懈怠,可自己去世后,她再也没有任何依靠了,还不知道别人如何对待她这么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但愿年年的收成进益能让人对她另眼相看些。
比之房契地契,贾敏嫁妆里的珠宝首饰古玩书画就不起眼了些,虽然后者更值钱,但对于黛玉而言,绝对没有前者来得实惠,林如海抬头对紫鹃笑道:“房契地契我叫雪雁收着,等太太那些东西送到姑娘那里,你替姑娘好生收着,我就交给你管了。”
紫鹃本就管着黛玉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闻言忙躬身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到底是国公府,教出来的丫头在面对主子时确实不胆怯畏惧,林如海玩味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先带人去归置这些东西,留玉儿在这里陪陪我说说话儿。”
紫鹃没有丝毫怀疑,福了福身,告退出去,领着人将东西抬走。
等紫鹃出去后,林如海低头对黛玉道:“我给你挑了四个丫头,年纪虽大不多,却都是伶俐敦厚之人,跟着你我心里放心好些。”说着叫再跟前伺候的四个丫头近前,一水儿的葱黄夹袄柳绿背心,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左右,容色平凡,肤色倒还白腻,些微有些风姿。
在黛玉一怔之间,林如海已经叫四人给黛玉磕头,道:“这是汀兰、淡菊、清荷、润竹,年纪有十三岁的,也有十四岁的,为人忠厚,你只管使唤。身契我已经从咱们家里拿出来了你收着。”果然从床头小匣子里拿出一叠契纸,连同匣子一起递给黛玉。
黛玉受了四个丫头的礼,忙命快起,好奇地略略一翻,见其中不止这四个丫头的身契,还有几房家人的奴籍,约有五六家,不觉奇道:“这些人也是给女儿使唤的?”
林如海笑道:“这其中四户家人分别管着田庄和商铺,四个丫头就是他们家的女儿,都跟着你,不至于一家别离。还有你奶娘王嬷嬷一家,王嬷嬷在里头服侍你,你乳父奶兄则带着先头四家的几个小子在二门外听唤,横竖我都跟你琏二哥哥交代好了,他定会妥善安排。”
雪雁听到这里,暗叹林如海心机精细,实在是考虑得周全之极,这几户下人都有儿女亲人跟在黛玉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