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屡次想与陈文强见面都遭婉拒,心中更是焦急,而他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困顿于桂林周边的北洋第五镇张怀芝部弹药匮乏、粮饷断绝,只能依靠着就地筹集勉强支撑。即便如此,为了确保无虞,革命军依然要留兵看守,无形中也减少了北攻的力量。
陈文强一旦获悉袁世凯的内心打算,便立刻给临时政府发电报,要求立刻解决第五镇,然后抽调部队北上,以战促和。
作战计划是早就制定完毕的,作为西南战区的总指挥,葛智初接到命令马上就行动起来。
衡阳的蔡锷所率混成协出永州,昆明的吴兆麟的湖北第八镇进河池,广东新军第六混成协出贺州,桂南革命军第九混成协据柳州,从四面开始收缩包围圈,发起了对第五镇的全面进攻,这四路大军中,尤以吴兆麟的第八镇最为积极。
第八镇统制张彪作为被动革命的一员,他既无法控制归心越来越浓厚的湖北兵将,也害怕被部队中未暴露身份的革党分子打了黑枪。再有黎元洪的不少学生亦在第八镇中任职军官,如吴兆麟等,他也不得不防这些人为黎元洪所拉拢,对其不利。
所以,在临时政府聘其为高等顾问时,张彪就坡下驴,打消了占地为王的念头,离开了第八镇,转道广州赴任。而张彪肯就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在湖北的家眷和家产未被侵犯和没收,即便不任官职,凭多年的积累,做个富家翁也是绰绰有余(历史上,张彪在辛亥革命后卸职,在天津日本租界地内买了二十亩地。修筑了“张园”。他在“张园”里还建筑了一座三层大楼,命名为“平远楼”)。
吴兆麟,他是张之洞的兵学制所结出来的丰硕成果。是武汉三镇近两万名学生中的一个,是黎元洪亲传的弟子。又曾拜了日本教官铸方大佐为师,潜心修习参谋学。虽然他只是新军第八镇的一名中层军官。但是他的军事才干却在第八镇广为人知,甚至连黄炎培先生都称赞他“素来有些信仰”。
而且,吴兆麟已经接到了老师黎元洪的秘信,决定投效临时政府,尽展其才。
第八镇新军中,人人都知道吴兆麟军事能力强,人人都服膺他。但吴兆麟徒然身怀绝技。在第八镇新军中却没有得到承认,也找不到用武之地。最让吴兆麟心里上火的,是统制张彪。他是本领极大,但官职很小,而张彪则是本事很小,官职却是最高。
这样一个鲜明的比对,如果说吴兆麟心里没有丝毫感觉的话,那除非他是木头人。这种强烈的感觉,应该是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羞辱而已。
然而这个大清国,就是这般的操蛋模样。有才有能的遭到羞辱与压制。没有本事的却青云之上,别说是吴兆麟了,就连他的老师黎元洪。不是也只能在张彪面前忍气吞声。
革命,纷乱,终于给了在旧体制下感到不公、不平的人们一个渲泄,或者说是表现的机会。黎元洪是第一个,由一个混成协协统,直升为革命军参谋长;吴兆麟呢,也一跃成为第八镇的新统制。
如果张彪不识时务,吴兆麟会不会干掉他,取之代之呢?相信。干掉张彪这个王八蛋!吴兆麟心中不止一次这样叫喊过。积愤压抑在心里,越是压抑。就越是强烈,十有*会强烈到失去控制的时候。
但假设就是假设。吴兆麟是新官上任,急于表现自己。而且第八镇官兵也被告知,只要解决了北洋第五镇,他们就能踏上归程,回到家乡湖北了。
经过了物资补充的各部革命军弹药充足,士气高昂,突然发动的全面进攻使北洋第五镇猝不及防,外围阵地接连失守,主力不断退缩,猥集于桂林城中。
而第五镇遭到猛攻的消息被严密封锁,有线电报早已被切断,第五镇与北洋本部失去联系已经有数月之久。以前的联系还是革命军的放行,才能够有书信往来。现在,则只能在狂猛的进攻中自求多福了。
“轰!”,爆炸声中,一挺重机枪被掀翻,张怀芝清楚看到血肉和破碎的机枪零件伴着烟雾和泥土被抛洒到空中。
天空中三艘飞艇闲庭信步般缓慢飞行着,不时扔下带着死神尖利啸叫的炸弹和飘飞的传单,在地上留下血肉、尸体、烂枪、碎布、纸片……革命军的阵地向这里倾泻着炮弹,硝烟、爆炸、火光、惨叫、巨响……充斥着战场。
第九协协统马良挣扎着推开趴在身上的卫兵,这个忠心的部下,也是自己的远房族亲用身体挡住了炸弹的弹片,现在大张着双眼,满身是血,已经死了。
“完了,完了。”马良坐在地上,望着一片混乱的战场,飞艇飞到哪里,哪里的士兵便惊跳着逃离,不管是不是暴露在敌人的枪弹之下,不可遏制的恐慌已经让士兵无法安静下来听从命令。甚至连军官们也茫然失措,对来自空中的袭击束手无策。
如果弹药充足,如果粮饷不缺,如果有友军支援,如果不是在这西南之地……张怀芝的脑中闪过无数假设,但都是泡影。一切都已经晚了,北洋第五镇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不是被真正的战斗打败的,而是弹药无着,并且在精神上被摧垮,完全丧失了北洋军所应该拥有的战力。一支没有了战意的部队,与乌合之众又有什么区别?
“撤退,向城南撤退。”马良摇晃着站起身,一把扯住一个卫兵,嘶声喊道。
其实不用他下命令了,北洋军溃败的势头越来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