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钱氏呆呆地瞧着赵扬主仆。
因乌梅的事,很多事情她已经改变了些想法,这人迟早都是要死的,那些心心念念记挂在心里的事情,原来也并没有那般紧要。
譬如她苦了大半辈子,总是这舍不得那舍不得,也没见能够攒下什么家当,儿孙自有儿孙福,而今这几年,管家力不从心,她未尝没有担忧过会因为败落。
没曾想反而蒸蒸日上起来。
自己果真的就是老了。
要是早一阵这赵扬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怕是能够乐疯,反正是他自己认错的,自己总能要点好处。
她心里在天人交战,一边是觉得不要乱认,人的命总是有定数的,一边想这送上门的机会自己都抓不住,可不会后悔死?
“老太太?”临安见她一脸奇怪的神色,不由又叫了一声。
苏钱氏一咬牙,深吸一口气,“你是说认亲?认什么亲?”
甭管如何,先问清楚再说。
临安朝赵扬望去。
赵扬脸色略微有些激动,被如此问,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钱氏见他这模样,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就有些心酸,“这位小哥,我们在这生活几十年了,你要认亲也实在是找错了地方,还是你找的是,老三?”
苏钱氏再次确认。
赵扬突然一刻都等不了了,“老太太,你当初在那头的时候,是不是有两个孩子,然后有一个不小心染了病没有保住。但你后来带过来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当时……”
苏钱氏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用力晃了两下头,“不是不是——”
突然身子就一软,就要瘫在地上。
临安赶紧过去扶。李氏几个却已经跑了出来。
见苏钱氏如此,又是吃惊又是害怕,赶紧把人抬进屋子里,掐人中,叫大夫,忙得一团乱。
周氏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仗。她虽然有时候也对苏钱氏很是有怨言,却也明白苏钱氏是偏心她。
向来习惯了苏钱氏的强势跟能够做主,突然见她一倒下来,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六神无主地抓着在身边挤不进去的孙氏。“二嫂,娘的身子一直硬朗,无病无灾的,突然一倒下……我们村原来也是有个婶子,身子骨可好了,后来摔了一跤,人就……呜呜。”
孙氏也是个没有主意的,被她说得心里发毛。很不淡定地道:“不会吧,这,这……我也晕过几次。总要有个因由。”
一听里头哭了起来,临安眼睛都瞪圆了。
李氏给苏钱氏掐过人中,见她呼吸平稳,也缓了口气,却听见有哭声,心里一闷。“哭什么哭,赶紧地把这帘子拉开透透风。没多大事。”
周氏这才绊手绊脚地去推开窗棂然后把门帘撩起来。
苏老爷子被找来的时候,碰巧听见哭声。腿脚就一软,“怎么了?”
周氏这才道,“不知……这俩个人一来,娘就厥过去……对啊,你们还站在这做啥!好端端的找人家家里做啥,不知道这老人家经不得气吗?”
临安张张嘴想要辩驳,赵扬却愣着由着她骂。
见他如此,临安微诧瞧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爷连这乡下妇人的骂也要受了。
倒是苏老爷子瞧过苏钱氏,出来这才送了一口气,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这二人也并不是那粗蛮之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就让人坐下。
开口问道,“可不知二位为何而来,说了些什么,这老婆子受不住?”
苏老爷子心里有数,苏钱氏是个要强的性子,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挺了过来,一般的事情,还真不是她经不住的。
但往往就是这般,他才更是担忧,跟周氏是一样的想法,要不是有大事,何至于突然晕了过去。
赵扬开口道歉,然后道:“这事情说来也是我们的不是,说了几句莽撞的话,才让她晕过去,我们就待在这,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等着老太太醒来,看她的意思又再说。”
到底还是自己太急了,他虽然心急,却不是不懂思量的,得到消息就立刻不停歇地赶过来,而今人倒下他才多想了些别的。
慢说一个乡下老妇并不值当他如此,但要这个人是养大二叔的,又是不同,他是来认亲不是来结仇。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见他们态度很好,苏老爷子也没说什么。
一直等镇上在药寮里的小大夫赶过来,看完了说是无大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钱氏悠悠醒转过后,眼神就一直盯着一处发呆。
苏老爷子也进门看过,“瞧你,有什么时候又是过不去的。”
苏钱氏一听,委屈得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也不知道哭过什么劲,想要把这些年的眼泪都补回来才罢休似的。
倒是弄的苏老爷子更是慌张。
透过窗棂的微光,苏钱氏人被苏老爷子的这慌张,感染了些,抖着嗓音问道:“外头的人可是走了?”
见她率先提起,苏老爷子就如实回答,“倒是还在,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是等你醒过来看你的意思。”
苏钱氏又呆了一会,眼里才有了一丝神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身边又没有旁人,她说道:“老头子,当年你怎么偏偏就愿意跟我一起过,那王寡妇长得可是俏丽,也只有一个闺女。”
这只有一个闺女,就不太要紧,以后嫁出去就完了,没有那么麻烦。
过日子过日子,说太多情分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