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春风送来飘零的桃花,或是粉红,或是柔白,或是殷红,极尽娇艳妩媚之态。
沈召弘对眼前的美景视若无睹,将瓣瓣飞落在他衣衫上的花瓣用力拂去,他飞快地越过这片小小的桃林,抄小路去安庆堂。
近几日来,他表面上还算镇定自若,其实私底下早已担忧不已。
斐哥儿不仅仅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恬蕴留给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是恬蕴耗尽心力才保住的孩子。倘若……斐哥儿断送在他手里,叫他日后拿什么脸去见恬蕴。
平日里,他既不想让苏氏吃心,继而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来,也考虑到有老夫人亲自抚育教养,无论是对斐哥儿的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有益无害的。
只他万万没料到,斐哥儿会染上这等险症。
天花之患古来有之,一旦大规模爆发,就是震动朝堂的大事了。但最近并未听说有人染上此症,斐哥儿的病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别的暂且不论,光是表弟表妹的到来,就叫他尴尬又焦虑。
表弟表妹对斐哥儿的疼爱,一点不比他少,若是闹着要见斐哥儿,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他方才正在书房与侯爷商议,沈家之事根本瞒不住人,与其等别人往上捅,还不如他们自己上书呢。说到一半,听下人回禀内院的消息,慌不迭赶了过来,欲要阻止。
齐恪纯被三夫人拽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心下却是恐惧迷茫的。
这个世上,他只有姐姐这么个亲人了……他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
“三婶。表弟,妹妹呢?”仔细听,不难发现沈召弘的语调在颤抖,有如绷紧了的弦,随时都会崩断。
恰好对面两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倒不曾发现他的异样。
三夫人抬头一看,不由低低呼了一声:“弘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沈召弘一路上几乎是飞奔过来的,白皙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颧骨微红,连带着双眼都似血红一般。
他胡乱抹了一把汗。又急问道:“妹妹呢?”
“表哥,姐姐在外祖母那里……”齐恪纯的声音异常嘶哑,还混杂着这个年纪少年所独有的沉闷。
“什么?妹妹进去了,你们怎么不拦着她!”在沈召弘心里,齐悦瓷是与亲妹妹沈玉澜无异的,甚至比亲妹妹还多了一层怜惜。
三夫人看他这幅情景,回想起来,也觉自己方才太过莽撞了。很不该放了她进去。要是一不小心……她这个做舅母的。害人不浅啊。
越是这般想,愈是惶急起来。回头三老爷知晓了,铁定会把她狠狠训上一顿。可……那孩子的性子,自己一个人哪儿拦得住。
何况,她说得并非没理。斐哥儿到底是齐家的外甥,齐家有权知道他眼下的真实情形,不然……闹大了……
沈召弘顾不上再与他们多说,越过众人急匆匆朝前跑,希望能赶在齐悦瓷进里屋前拦下她。
同妈几个的心悬在半空,默默思索着一会子老夫人要怎生料理她们几个呢。不遵命令放了表小姐进去,即便有三夫人在前边顶着,可老夫人难不成会恼自己儿媳妇?到最后,受罪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下人。
这边没个了结,猛地又见大少爷来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妈抢在他进门前挡住,小心问道:“大少爷来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老奴几个。”
“让开,我要进去接表小姐出来。”他素来和颜悦色,对待下人都不会高声呵斥,难得有这样盛怒之时。
三夫人和齐恪纯紧紧跟在后面,都有几分踌蹉。
“大少爷,表小姐已经在里边了……要不,老奴进去替你问一声?”同妈本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人儿,在府里也颇有几分脸面,连年轻的主子们都敬着她些儿。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派来守门。
沈召弘却理会不了那么多了,儿子已够叫他忧心了,再添上一个表妹,岂不是要把他给急死。
“不了,我自己进去,”他扔下这句话,就要往院子里闯。
同妈哪儿能放他进去,当先抱住他,恳求道:“大少爷可怜可怜老奴吧。夫人有严令,大少爷决不能踏进这个门一步,大少爷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她要放他进去了,老夫人瞧在多年的情分上,兴许会饶她一命,可侯夫人难道就是省油的灯?还不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三夫人暗自着急,劝与不劝都难。
再一想到侯夫人那性子,只得上前劝道:“弘哥儿,同妈言之有理。你年轻,身子骨健旺,可侄媳妇呢,她是有身子的人……即便她受得住,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啊。弘哥儿,你快随我去吧。”
齐恪纯在身后看着,私下想道:倘若表哥进去了,他是必要跟着进去的,到时候姐姐也不好斥他一个。
几个人正乱成一团,猛然听到一声厉喝从院里传来:“弘儿,你是想做什么?”
众人一惊,俱是转头回望,却见侯夫人扶着下人的手,满脸怒色地站在门里一丈处。
她身上穿着家常的七成新暗紫色团花长褙子,发髻依然梳得一丝不苟,连妆容,都不减平时,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
沈召弘是个孝顺的,忙惭愧地解释道:“为了斐哥儿,累得祖母、母亲在里边劳心伤神,又带累了表妹。是儿子不孝,让儿子进去侍奉祖母和母亲吧,不然儿子如何得以安心。”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