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进来伺候邵槿梳洗,打断了齐悦瓷的冥想。
绿肥垂头绞着帕子,当交给邵槿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走神了,还没等邵槿拿稳,就松了手,帕子掉到了地上。
邵槿瞟她一眼,没有则声。
绿肥慌忙跪下拣起帕子,口里认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请爷恕……恕罪……”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论是往日或是现在,邵槿断不会轻易发怒的。只是绿肥自己似乎太过紧张了,说话结结巴巴的,倒像是犯了多大的罪一般。
邵槿眉心一蹙,眼神有了些些不悦。
“快起来吧,不过一条帕子罢了……再换一条新的上来。”齐悦瓷坐在炕上,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嗓音温和。
绿肥一向快人快语,可今儿的她像是有话要说,却吞吞吐吐的。
“是。”绿肥低低应着,才爬起来,重新服侍邵槿。
浅碧亲自端着放药盅的小茶盘进来,笑道:“夫人,药得了,趁热喝了吧。”随着她走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味道。
齐悦瓷无奈得叹了口气,看着黑糊糊的药汁嗔道:“素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勤谨……”她说着端起药盅,随即又放下,向邵槿笑道:“这会子胃里涨涨的,不想喝。”
“那过会儿再喝吧。”邵槿笑瞅了她一眼,说起今日宫里的事。
浅碧不由与绿肥悄声道:“画枕不知在房里和碧冉鼓捣些什么,咱们去瞧瞧,跟着热闹热闹。”
绿肥点点头,随着她往外走,刚要打起帘子。忽地又折身返回,急着叫道:“爷,夫人……红瘦,红瘦她好了,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话她在心里憋了整整一日,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眼看二人将歇了,不敢再耽搁。
未等她把话说完,浅碧已经气得变了脸色,狠狠地瞪着她。
齐悦瓷扶着炕桌的手猛然一抖。暗暗恼怒。她清楚邵槿正看着她呢,索性委屈地抿着唇儿,不肯与邵槿对视。
好一个红瘦啊!
她想回来,大可以托人捎信给自己,自己是主母,这种事不知会邵槿亦能拿主意。可是她没有,她反而偷偷告诉绿肥,让绿肥当着邵槿的面问出来……不知道的人。当她不肯接回红瘦呢,绿肥无奈之下才把事情捅到了邵槿跟前。
这主意,应该不是绿肥的。
以绿肥的性子,听说红瘦身子好了,必然兴冲冲来找自己,求自己派人去接红瘦。估计是红瘦担心自己不让她回来。说服绿肥当着邵槿的面回,邵槿看在多年情分上,不会不允,而一旦邵槿开口。自己自不能阻拦。
这是明明白白在给自己上眼药呢。
难怪方才绿肥的表现不对劲,原来是她清楚这样做伤了自己的体面。一时犹豫不决。
邵槿亦是不满已极。
他当然不会怀疑齐悦瓷,她是名门千金。不会自降身份与个丫鬟过不去……如果她当真要对付红瘦,此刻哪儿还有红瘦的立足之地呢?
红瘦这个丫头,怎么远不如从前聪慧明白呢?难道是年纪渐长,有了别的念头,要不要打发出去?
邵槿微微有几分失望,依旧吃茶,并不言语。这是内宅之事,理应由齐悦瓷决定,他若抢着回答,难免叫人以为他护着红瘦,驳斥齐悦瓷的体面。
他也考虑过不接红瘦回来,可惜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且她好歹是老太太的人,总要给老太太一个交代才是。
“既如此,明儿使个人,驾了车去把她接回来吧,也好给你分担些……”齐悦瓷语调平静,并不以为忤。
“多谢夫人。”绿肥松了一口气,面上终于露出笑容。
……
屋里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齐悦瓷下炕,彶了绣鞋,摇摇行到内室,拨亮纱灯。然后将两本散落在床头的书收起,放到紫檀雕花的博古架上。
邵槿尾随她,见她脸色不大好看,越发埋怨红瘦。
“这些事,叫丫鬟做就好了……”
他高大的影子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覆盖住,阴影下,她的背影单弱而婉转,纤腰不足一握。红毯上的裙摆,是清新的浅绿色,满满盛开在静默的夜里,别有一样娇羞。
邵槿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驻在她身上,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齐悦瓷转身,差点撞入他怀里,忙退后半步,笑道:“我整日呆着,活动活动身子骨也好。”
即使他对红瘦没有别的心思,她依然不快,依然对他存有怨意。他的一个丫鬟,都能在背后对自己动手脚了,倘若她再无反应,等到妾室进门,这家里,她该往后退了。
她不是不能处置红瘦,而是由她出手,远不及邵槿合适。
她的笑疏离而柔美,邵槿伸手去拉她,却被侧身避开了。
她只作不知,绕过他行到妆台前,自己对镜理妆。
邵槿手上一僵,面上的笑容收敛几分,缓缓收回手放到背后。暗暗思量道,自己日日讨好于她,她却未必领情,甚至根本不肯接纳自己的好意,照此以往……自己威风尽失,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她一个小小女子,这样纵着她,越发把脾气娇惯了。
他幼年失母,又在沙场上见惯生死,本就是个生性冷漠清冷之人。也唯有在齐悦瓷面前,能多几丝欢愉之态。
平时,都是别人奉承着他,好容易放下身段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偏遇到这个倔强脾气、偶尔有点小心眼的妻子。他不知该恼自己还是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