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倚着书案看他方才作的那篇文章。
齐悦瓷大惊,乌黑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这比你三个月前作的,可是强了几倍!”
“先前先生一直说我年小,见识有限,不着急……后来我日日去央求先生,他被我缠不过,闲时就指点我一番。姐姐觉得,果真进步了?”他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少年的俏皮。
乡试近在眼前,此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博个功名回来,才有资格参加明年春的会试。他自己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学识,即便能过了乡试,但会试是全国优秀举子之间真正的较量,他根本没什么把握。
不过,没成功也不打紧,只当是去考场练练兵,积累点经验,三年后再来。
当然,如果能侥幸得中进士自是最好的,好歹有了功名,姐姐在夫家,也能抬得起头来做人。
齐悦瓷心中酸楚,却强笑着摩挲着他脸颊的酒窝,赞道:“何止是进步了,依我看,中举是不成问题了……学业固然重要,只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我看你,彷佛又瘦了些。
她们说你夜夜攻书到深夜,早上起得又早,还不准叫我知道?”
齐家的子弟,素来以勤勉著称,往往小小年纪就历尽艰辛,搏击功名。就像祖父、父亲、六堂兄、七堂兄,但轮到亲弟弟头上,齐悦瓷仍是满心不舍。
毕竟,弟弟打小娇生惯养了些,父亲虽严厉,只因他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儿子,难免稍稍放纵。而且他又伶俐,众人舍不得太过苛责了他,倒养成了他好动活泼的性子。如今一夕之间巨变,虽然更让她放心了,也更叫她心疼。
“我自打跟了师傅习武后,早已百病不侵了。姐姐放宽心吧。”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挺了挺脊背。
那一瞬间,他的确继承了五夫人来自沈家的特质,有一种豪侠之气。
齐悦瓷不愿再打击他,唇角含笑,眉目温婉:“……乡试定在初九。回头我让她们把你一应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外头不比家里便宜,你可要自己多多注意。
倘若遇到那些不讲道理的人,切莫与他们硬碰硬。什么事等到回来再说……”
她絮絮嘱咐着,总觉不放心,恨不得跟着去亲自照看。
考场那种地方。她虽没去过,但亦是听说过的,条件极为艰苦。有些身体弱的学子,往往考试尚未结束就被抬出了考场,她倒不担心弟弟这样。关键是那里人多口杂,偶尔有那些有点权势不知好歹的,容易冲撞人。
齐恪纯听得笑出了声,拉着她到炕上坐下,头挨着她肩:“我是去考乡试。又不是闯什么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大家都是极明白事理的。”
他正说着,恰好画云与画屏回来,进来先给齐悦瓷请了安,又上了茶果点心。
齐悦瓷不由笑道:“你们该早去回了我,好歹多给他补补身子。”
“小姐不知,我们两个每日里苦口婆心的劝,可公子大了,渐渐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谁多说一句,反被他赶出屋去。更严词命令我们,谁敢去告诉小姐,就罚我们抄写一百遍《诗经》……”
画屏性子急,说话又爽利,早抢在前头告状了,压根不搭理齐恪纯暗地里对她连连使眼色。
“没有的事,姐姐别听她俩胡说。”他笑眯眯摆着手,赶紧端了茶递到齐悦瓷唇边,讨好道:“姐姐站了半日,必是渴了,快喝口茶润润喉。这是姐姐爱吃的碧螺春,今春上贡的好茶,香味醇厚,气韵悠长……姐姐那里人来人往的多,只怕早吃完了……”
他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
齐悦瓷无法,只得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才笑骂道:“你安安分分坐下吧,我又没说什么,就招得你这样忙乱。”
她在他弯着的背上轻轻捶了一下,推着他自己去坐,方与二人说道:“既这样,我那里还留着一支上好的山参,白放着也没意思,过会子让她们送来。他年轻,不用大补,你俩每日小小切一块,熬了鸡汤给他喝,定要亲眼看着他喝完来向我回话。
他不听你们的劝,也来找我……”
“是。”画云点头笑道,“我们也怕他太用功,一直让厨房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好在公子饭量和从前一样,不曾减少。”
“那就好,亏了你们两个细心。他有爱吃的,厨房没有,只管去我屋里拿……”
齐恪纯听得滴汗,这样没几天下来,他一定会变胖,又要被召陵那几个臭小子笑话婴儿肥了。唉,脸长得圆也罢了,那么大个酒窝,不够沉稳……
月底,乡试的结果出来了,齐恪纯中了第四十二名举人。
齐悦瓷大喜,吩咐置办了一日的酒宴,阖府庆祝。前来道喜的人不计其数,奈何齐恪纯一心准备参加开春的会试,无心应酬,全给推了,继续刻苦。
虽然觉得他明年会试太小了些,只有十五岁,中了进士估计都不能授官。但他自己主意坚定,齐悦瓷不好多劝,只能由着他去,只是衣食上更见精细了些。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时清时雪。
不过一个月,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大家加紧准备。
二夫人与四夫人细细与她点检了一遍嫁妆,除了一部分衣裳头面没有得之外,其余的大件家具、精致摆设、日用物品等等,俱是全了。衣裳首饰也只在这几日间了,不会耽搁婚事。
只是,这陪嫁的下人不好安排。
定的是十二个大小丫鬟,六房家人,但到底选哪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