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山答非所问,似乎完全陷进自已的情绪之中,“辰儿,爹遇到你娘亲时,你娘亲当时虽然遗忘很多事,但她很脆弱,常常在梦里哭醒。那时候,爹就知道你的娘亲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只属于她自已的,安全的家。所以,爹和你娘亲成亲后,爹一直努力做你娘亲心中的那个家。这么多年来的风雨,爹和你娘亲已融成了一体,”沈越山突然指着岸边一只蜗牛,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就好象这一只蜗牛,你娘亲是那柔软的身体,而爹就是包住她的壳,是她的一个家。二十多年的岁月,爹和你娘亲已经成为无法分割的一体。如果有一天,你娘亲失去了我,就会因为风吹日晒而死,而爹如果失去了你娘亲,就什么也没有,就象一块蝴蝶褪变时留下的一具残蛹,连生命曾有过痕迹也失去……”
沈越山再愚钝,也知道今晚自已为什么突然昏昏欲睡,问题肯定是出在宁常安给他喝的那一碗药上。
宁常安虽然没有瞒他她仓促回京城是因为身中蛊虫,只是那轻松的语气他一点也不相信,因为宁常安的身体以不正常的速度在消瘦。
而他却从不曾看到她病发过,只能说,每一次病发时,宁常安都不愿让他看到。
就象这十多年来,宁常安在沈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从不曾在他面前吐个半个字一样,她总是一个默默承受,如果不是染儿把一切捅出来,他仅仅是以为,沈老夫人只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他心下明白,可偏偏无能为力,能救她的只有兰御谡。
这些日子来,他看到兰御谡的妥协,他心里也知道,这十几年虽然他的命运被这个帝王所掌控,但这个皇帝过得比他更寂寞更辛苦。
沈越山心中猛生几分激荡,语速变得极慢,那种话似乎极难吐出来,却又矛盾得想一吐而快,“可今日爹突然知道,你娘亲背着这个壳有多累,她寸步难行,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很可能要走上一生。而这个壳却如此脆弱,在她的生命中,就是遇到轻轻一击,就会碎裂。”
他现在感觉自已就象处在茫茫地沙漠之中,好象脚下都是路,但却不知道往哪一个方想才是对的。
与宁常安一起坚守初衷,至死相依,可他真的舍不得她活得如此疼痛!
离开她,给她和兰御谡一个新机会,或许她才能好好活下去!可这样的心思微微一起,却不敢想象,宁常安是否能承受得了他的背弃,而自已一旦失去了宁常安,就如蜗牛失去了ròu_tǐ,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壳。
沈逸辰知道,此时沈越山在内疚,在宁常安最需要家人时,她的儿子为了先救他,而抛下了她。沈越山在自责自已是个包袱!
他蹲到父亲的脚边,眼底一丝无法诉说的酸楚象丝线一样牵扯着他的心,“爹,您不要这样想,娘亲她需要你!”沈逸辰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想,搜集世间最恰当的言辞也无法去解开父母与兰御谡之间存在的死结。
而他今日的一举,恰恰又在无形中证明了什么!在危难之时,他凭着本能将娘亲交到兰御谡的怀中,去救他的父亲。现在回想起,如果当时他抱着娘亲从舱房里跑出来时,如果遇到的是别人,他会不会轻易将宁常安交付?
答案肯定是不会。
他会抱着娘亲一起去找父亲,如果是那样,他们一家人都很可能葬身其中,因为当时他冲到父亲的房中,将父亲背起时,根本就连逃生的时间也没有,他是直接抱着沈越山众窗口中跳了出去,随后的一声爆炸,船身已是倾斜,以当时的情况,他根本没办法带着沈越山和宁常安两个人同时离开。
天微微亮时,踱口上堆挤的画舫终于慢慢散开,一个龙卫向他们走来,轻声道,“沈大人,沈公子,皇上他们在湖中的另一艘画舫上,请随属下来!”
龙卫很快地找来两身衣裳,兰御谡将女子的衣裳放在她的榻边,轻描淡写道了句,“朕出去,你换好了,朕带你去看锦儿!”
宁常安身上没什么力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起身,看到床榻一应俱全的女子衣物,看样子还是全新没有人穿过的,心里填着一股难以说清楚的压抑,以往她可以公然对他恶语相向,让他远离自已。
可现在,她越欠他越多,她反而不知道应如何面对他。
推开门时,一眼就看到画舫左侧栏杆上的兰御谡,他面对着湖面,并没有转过身来看她。
此时,他也换了一身寻常男子的宽袍,一身素色宽袍,腰间系着一条普通的玉带,身形消瘦而修长,在夜风中,系在头上的方巾随风缓缓而动。
褪去一身的锦衣,那背影竞象极了彼时在医庐中的兰谡。
宁常安的心狠狠一震,迅速转开眼眸,不敢再去触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卫上前一步到门槛边,走到宁常安的身前,半俯下身,转声道,“皇上让属下背您过去。”
宁常安认出声音,这个女卫在爆炸前,好象一直呆在她的房里,帮着倾城打下手,便轻声问,“倾城呢?”她连站的稳的力气也没有,如果不希望兰御谡扶她,只能依言让女卫背着。
“她没事,属下带你去见她!”
龙卫用两人宽的船板接通两艘靠近的画舫,将兰御谡和宁常安接了过去。
兰御谡从不曾想过,他进了这一艘的画舫后,就如同进了一个时间的泥河,从中出来时,江山已变!为了先救他,而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