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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响水城落下薄薄一层初雪,位于城南的慈安堂已经开办月余。
慈安堂对内收留军烈遗孤父母,对外援助尚有自理能力的烈属伤残退伍军人。但进慈安堂须得严格审核,谨防社会上的闲散懒人充当军烈遗孤,或者那些不肯奉养父母的忤逆子设法将父母送进慈安堂。
因此,凡进了慈安堂的孩子或者老人,及在外接受过慈安堂援助的人都是审核登记造册,慈安堂内管理人员及当事人。当事人邻居按了指印的,又为了防止慈安堂内人员徇私舞弊,这册子便分为正副两册,副册在慈安堂内帐房处,正册却交到了裴东明手上,由书香收着。
她曾戏称自己是裴东明的助理,但凡外面所有事情,只要他忙不过来,赵老抠与老郭头又不能适时分担的,便全推了给她。
以至于有天裴东明忙完了与赵老抠老郭头等人讲起来,惊诧发现自己媳妇儿已经默默担下了许多事,比如各店的帐务审核,定期酒店的卫生排查,如今又加了客栈定期卫生检查,慈安堂琐事也全都指望着她多多留心……连小气如赵老抠,也喊着要给书香发一份工钱,数额等同于自己。
——万一书香哪天累过头了甩手不干,这些细致活儿大概还得交到他手上来,得不偿失。
得到老郭头与赵老抠一致认同的正式员工书香拿到了新发的一百两工钱,乐不可支,私房有进帐,无论如何是件十分开心的事。
但另一件事又让她隐隐忧心,不吐不快。
“我今日悄悄遣人去看,慈安堂的粥又薄了……再薄下去,就成水了。”
裴东宁长眉微轩,唇边似嘲似讽:“我早知如此。媳妇儿勿忧。”
安排了裴东宁与裴东海掌管慈安堂,不出岔子是不可能的,最好还是出个大岔子。
裴东宁与裴东海自进了慈安堂,常常望册兴叹,人事上面插不了手,又有专门的帐房,他们能做的只是采购食物及日用品,再分发到厨房及慈安堂各宿舍。名为掌管,实为采卖。
但好就好在帐房是个闷葫芦,只管记帐支钱,其余外事一概不问,只要是有名目的支钱,总是痛快拿银子。这俩兄弟私下暗恨裴东明夫妇:“明明是我裴家的钱财,却要这般的花给这些不相识的人,真正让人心恨心疼。”
裴东明另外配了一个副手叫吕诚的给他们,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二十六七岁,跟在他们后面搬来扛去,尽做些跑腿的活。
要说起来,采卖这个活儿,其实是个痛快活儿,大把的花着银子,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不必顾忌银子够不够,也不必顾忌花完了再没银子可花,反正响水到处都是冤大头,就连妇人们随便开个募集会,也能募来七八千两银子。
裴东宁与裴东海一向是爱花钱的主,这职业着实合他们的性子,再另上无人节制,这钱就越发如流水般的淌了出去,只是去路却值得深究。
兄弟俩起先还担心吕诚,放不开手脚,后来有次拿酒灌醉了吕诚,听得他恨恨抱怨:“以前在校场,差点让裴东明打死……”要是从他手上都过不了几招,大概早死在北漠的战场上了。
裴东宁事后推测:“这人定然是在校场上与大哥结过仇的……”听那口气就是恨不得把裴东明摁在校场上打死了事。
“被打个半死,要我也恨死他了。”裴东海如是说。
二人再出去采卖,便放心大胆带着吕诚,还时不时塞银子给他。
初次塞银子的时候,吕诚缩了缩手,不敢接银子,被裴东宁搂着他的肩膀兄弟哥哥的叫了好几声,展示了一下大家都是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的命运,含蓄的讲了讲,要么同舟共济,要么“我就让大哥开了你……”这两条路。
听说吕诚说,他家老母八十多岁,常常生病,最是缺银子卖药,来了这么久,已经向他们兄弟俩红着脸借过好几次银子了……虽然每次都无功而返。
要是丢了这份工,恐怕老母的药钱明天就没办法拿出来了。
吕诚默默收下了那十两银子。
等到十月中初雪之时,吕诚竟然攒了有一百两银子之巨。
他将这笔银子交到裴东明手上的时候,裴东明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当即敲响了响水府衙的鸣冤大鼓。
自告自身这件事,在响水还从未出现过,尤其是裴东明这样在响水既有体面又有财名义名的人,不出半刻,这件事就传遍了响水,人们纷纷涌入府衙瞧热闹。
裴东宁与裴东明听得他自告自身,不知所为何事,忍不住相对轰然大笑,“他是傻了吧自告自身?难道是赚的钱嫌太多了?”也相跟着往城守府衙而去。
后宅的裴家两房听到这消息也恨不得奔走相告,才不管他所为何事,只要裴东明被关进了牢里,书香与裴欢欢一对母女也不值什么,这偌大家业可不落到了他们手上?
裴九与裴十六犹如斗鸡一般相对敌视,暗暗盘算自己能抢到多少家产。
久未在书香院了里出现的裴周氏与裴王氏带着各自的媳妇儿前后脚到得书香院子里,俱摆出婆婆的款儿来训斥书香,尤其是裴周氏,自认裴淑娟的婚事不顺乃是书香暗中捣鬼,好好的贵婿变成了个不能人事的穷鬼,当中除了书香,还有谁能有这番狠心?
自裴东明出门,下人今日早得了书香约束,一言不插,由得裴家人骂。
裴周氏心中恨毒了书香,嘴上尤其不客气:“听说东明自告自身。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