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过后,永定侯府后花园设了戏台,九月的天气总是不错的,睡莲端坐在圈椅上看戏,时不时和周围的闺秀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闲话。
没办法,颜老太太吃罢午饭就去王素儿院里歇午觉闲话,根本没有带着睡莲一起去的意思;杨氏慧莲和襄阳侯府人在杨紫丹院子里私聊。偏偏今日张莹和姚知芳都没来,所以睡莲彻底落了单,成了孤家寡人,她又不想和一群闺秀赏花划船,须知在这种人员复杂的宴会中,赏花划船最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待在人流最聚集的戏台周围看戏比较安全。
自打三年前在扬州瘦西湖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外出就一直很谨慎,老天不会给她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永定侯府请的是最当红的昆曲班子,唱的一出老戏《思凡》,说的是个叫做色空的小尼姑动了凡心,逃出寺庙,寻求红尘男女之爱的故事,只是简单的一折戏,却和《牡丹亭》这样的大戏并称为经典,经久不衰,此戏大部分都是女尼色空的独白唱词,极考验旦角功底,所以有了男角怕《夜奔》(林冲逼上梁山),女角怕《思凡》的说法。
今日是戏班台柱、燕京第一闺门旦角落玉扮演色空,明明是个男子,抹上油彩,水袖一摆,秋波荡漾,比女人还窈窕妩媚。
闺门旦角落玉的名字也是有来历的,取唐朝诗人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意寓音色优美,落玉手舞拂尘,唱了一出山坡羊: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落玉明明一副超脱红尘的修行者打扮,但是眼若秋水,声音妩媚婉转,活脱脱一个思/春少女。
睡莲不仅暗暗叫好,双手藏在宽大的纯白鸟毛大氅里,和着丝竹之声打着节拍,正听得入神,在一旁服侍自己的添菜突然汗如雨下,低声道:“小姐,奴婢先去一趟净房。”
睡莲问道:“怎么了?”
添菜微微躬起身子,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捂小腹这种不雅的动作,说道:“奴婢中午好像吃坏了肚子,或者吹了凉风。”
下人们的净房就在戏台后面的耳房里,并不远。
睡莲忙说道:“赶紧去吧,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出来,我去许二夫人院子里要些药丸找人给你送去。”
添饭匆匆离去,睡莲皱了皱眉,中午客人们在厅堂吃饭,跟随而来伺候的丫鬟们都是由永定侯府大厨房的人提着食盒送饭,丫鬟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怎么就添饭吃坏了肚子?
是被风吹坏了?可是添饭今天穿的不少,外头还罩了一件夹棉青缎比甲。
因为永定侯府客人多,小姐们都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服侍着,添饭去了净房,同来的祖母嫡母妹妹都在别处,自己就真的落了单。
睡莲隐隐有一种感觉(借用一句狄仁杰台词),这些并不是巧合,只是,自己不能丢下添饭不管。
睡莲缓缓站起,先对同桌的小姐们说:“我去瞧瞧我表姐去。”
睡莲故意慢吞吞的整理大氅,期待有人和她一起去,可惜在座的闺秀们对王素儿都不感兴趣,再说台上的落玉实在唱的太绝了,没有人想离开,主动提出同去。
这时,有个穿着桃红交领比甲的丫鬟主动凑过说道:“小姐要去找我们家二夫人么?奴婢带着您去吧。”
永定侯满月宴,来伺候的丫鬟都是一身桃红比甲,很容易辨识,只是,这个丫鬟肯定是侯府的人,可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睡莲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识的路。”
那丫鬟眼神一闪,笑道:“还是奴婢带您过去吧,侯府小径岔路甚多,没得走错了路。”
睡莲懒得和她纠缠,道:“侯府景致甚好,我慢慢走过去便是。”
说完,不等那丫鬟反应过来,睡莲离了席面,那丫鬟咬了咬唇,跟了过去。
席面上看戏的两个闺秀咬起了耳朵,一个低声道:“侯府丫鬟真是没规矩,居然说客人说‘没得走错了路’这种话,若是我们家丫鬟对客人这样不敬,早就打了板子撵出去。”
另一个闺秀也说:“颜九小姐涵养好,不和这丫鬟计较,若换了个急脾气的,哼,侯府会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了客人?说不定就要打死谢罪了。”
“嘘,小声点,这不关咱们的事,坐下听戏是正经……。”
睡莲走出看戏的楼阁,眼角的余光瞥见后面的丫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丫鬟虽然穿着侯府桃红比甲,可是她的腰间有一个羊脂玉扭丝环佩!如此珍贵的物事,侯府的丫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挂在腰间?
如果是在比较熟悉的姚府或者英国公府,她肯定能甩开这居心叵测的丫鬟,
可是这里是第一次来的永定侯府,她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她确实要去王素儿院子里要药丸,也确实不知王素儿院子所在。
怎么办呢?睡莲定了定神,见前方有个提着食盒的婆子走来,她便拦住问道:“我是你们许二夫人的表妹,要寻她说话,二夫人院子何在?”
那婆子连说带比划的指明了方向:“从这里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