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许多仇恨是在骨子里积累的,一般的恩仇就是市面上的打架斗殴,并不怎么可怕,可怕的是那种世仇,接受仇恨教育的人本身并不是仇恨本身的缔造者,他们从小就受到灌输,把仇恨积累在心灵中,根深蒂固,遇到仇人条件反射般产生势不两立的恶意。小雪就是这一种,她生长在鬼谷,谷中的人天生丑陋难以出去见人,是一种外人难以了解的痛苦,而这种痛苦祖祖辈辈传说是来自于天医家族,天医家族也就成了他们世世代代的仇人,一旦相遇,不死不休。可是最近上百年,天医家族忽然神秘消失,难觅行踪,仇恨虽在,但也渐渐淡忘,小雪自身正常,她是鬼谷中族长的女儿,那种仇恨是作为一种传承而存在。也算深入骨髓,家族毁了,小雪潜意识里依然记得,当童婉茹说出天医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头巨震,愣了一会,以为自己听错了,童婉茹又重复了几次天医两个字,她确认童婉茹就是鬼谷一直寻找的天医后人。缓缓转过身,紧紧盯着童婉茹的后背,手指微微颤动着,凭小雪的身手,对付童婉茹这样较弱的姑娘,简直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小雪悄悄向童婉茹靠近一点,可脚步不知为什么显得重于千钧,每动一下自己都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童婉茹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小雪的变化,可能由于极度疲惫,轻轻趴在凌威的床头竟然睡了过去,呼吸微微,两个肩膀微微起伏。小雪的手缓缓举起来,她可以有是几种方法让童婉茹死得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手掌接近童婉茹的时候她忽然犹豫起来。如果童婉茹是个势均力敌,可以生死相博的对手,小雪会毫不犹豫地
冲上去。可现在是个等待宰割的羔羊,小雪有点手软,她在心中想过千百遍,天医的传人应该强大到无以复加,眼前却出乎意料到让她纠结。
凌威再次陷入极度的煎熬,一阵阵痛苦过后,意识变得飘渺,有几次要飘起来,被他自己下意识压制住,他心中有个念头,不能死,不能死,为了那些饱受瘟疫痛苦的病人,还为了那个躺在棺材里的姑娘,那个姑娘按照常理应该早已没有了意识,但凌威却感觉到那个姑娘在期待,那种期待的念头似乎一直在虚空中滞留着,挥之不去。
依稀仿佛之间,凌威回到了永春岛,回到了自己苦心设计的地下建筑中,那个叫可可的姑娘还在棺材里躺着,他的双手抚摸着冰冷的玻璃罩,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他看到了那位姑娘的手指好像动了动,有点诡异,惊骇地尖声啊了一声。
啊声中充满惊恐还有一点兴奋和喜悦,一下子把趴在床头刚刚入睡的童婉茹惊醒,条件反射跳起来,紧张地看着凌威的脸颊,声音惶恐:“凌威,你怎么啦?”
凌威没有说话,依然紧闭着眼,脸上布满惊骇,虽然空调开着,他的额头却布满汗水。童婉茹转脸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雪,大声说道:“楞着干什么,冷毛巾,先帮凌威降温。”
“好。”小雪下意识答应着,端着刚才用过的水倒掉,重新换一盘,把毛巾放进去,刚要淘洗。童婉茹拦住了她:“小雪,我来吧,凌威感染的是瘟疫,你要小心点。”
“你不怕我为什么怕?”小雪没有叫童姐姐,反而有一种争强好胜的情绪,固执地拿着毛巾不放。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凌威的人,怎么能让童婉茹代替自己照顾凌威,再说童婉茹还是她家族仇恨的对象,小时候父亲就一再告诫,和天医家族不共戴天,现在怎么可以共同伺候一个男人。
“我接触病人多,有经验。”童婉茹的理由不错,然后还补充了一句:“你还年轻,不必要冒险。”
“你也不老,看起来漂亮得很。”小雪语气不怎么恭敬,但也不得不承认童婉茹很漂亮,那种气质即使在慌乱的情况下也让人心生羡慕。
“我虽然不老,但生命没有几年了,整体算起来已经是老态龙钟。”童婉茹苦笑了一下,抬手拂了一下鬓角的秀发。
“怎么可能?”小雪有点震惊,目光疑惑地看着童婉茹脸上的白色纱布,难道眼前这位姑娘脸颊上已经布满皱纹。
“一言难尽。”童婉茹接过小雪手中的盘,一边淘洗毛巾一边说道:“这是家长遗留下来的,好像还有什么仇恨,我都不记得了,比起生命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小雪呆呆看着童婉茹,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童婉茹说得很坦然,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小雪记得自己和童婉茹提过和天医的仇恨,难道童婉茹忘记了,不,童婉茹何等聪慧,怎么会忘记,她也可能只是看淡了生死而已。
毛巾淘洗了好几遍,在凌威脸颊上擦了又擦,又把凌威上衣解开,在腋下和后背擦拭了几遍,这是物理降温,好一会儿,凌威的神情才缓和下来,再次恢复平稳。童婉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雪看了看童婉茹,又看了看凌威,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房门。
外面走道上董建业和几个学生在焦急地徘徊,见到小雪立即迎过来,没有等到他们询问,小雪就挥了挥手:“没事,凌威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回去吧。”
“童阁主身体怎么样?”董建业看了看小雪身后凌威房间的房门,语气担忧。
“你怎么关心起童婉茹了。”小雪心中有点不悦,出于和童婉茹那种微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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