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摇曳生姿的虞美人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幽美的弧线。
而有一条醇香的弧线,则顺着酒壶流出,滑过花瓣,最终滴入了青瓷的酒杯中。于是,酒香混着花香,充盈在阿四鼻尖。
她坐在花丛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表哥,这一丛虞美人种类不同么?鲜花都是浇水,我还是第一次看人用酒浇花的。”
封家的别院早已人去楼空,连那位兢兢业业的老管家也不见了踪影。封珏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坦然自若地提水浇花。足足忙活了半晌,才不知从哪儿端出一壶酒来。他先是自己不声不响地扪了一口,说那苏公子果然说得对,有花无酒无味,如今有花有酒,好甜!
说完,他畅怀大笑,拉过阿四让她帮忙倒酒。此情此景,阿四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勉强猜出个大概。
封府与封家别院空空荡荡,定是封珏使了计谋,将家人全部成功转移。而他自己,则一个人留下来断后。
也是,明目张胆地击杀近百名朝廷军士,这是死罪。更何况,他还惊扰了已故大皇子的灵柩。就算大皇子不日就将臭名昭著,然死者已矣,今上念在父子之情,必当会为其留一些颜面。
如此,封珏要面临的,便是个死局!
“表哥,走吧,忘了这些是是非非,走得远远的,从此天高地远海阔天空。你也可以再找一朵虞美人,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阿四承认自己非常想找回曾经的记忆,但这并不代表她赞同封珏永远活在记忆里。此种局面,如果一定要选,她支持他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当然,此时的她虽然从封珏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但根本想不起任何东西。与其听人叫自己“古池”,她更习惯叫自己阿四。
匆匆三年,古池仿佛死了,而阿四却真正地活了下来。
活着,才会有希望!
“我知道表哥你在担心什么,知州府的人,我可以试着拦一拦,你快走吧!”
然而,封珏却笑了笑,他接过斟满酒的青瓷杯,然后横跨两步,站在一小丛虞美人旁边。
这里的虞美人逆天而放,如同要与苍天日月竞寿,开得妖娆多姿,美丽非常。其中,有一小丛被小栅栏单独围了出来,它们朵朵向上,开得最是艳丽。
封珏就站在这丛虞美人旁边,亲手将酒水撒下。一杯又一杯,足足撒了九杯才停了下来。他说,“我不会走的,有人在这儿等我。”
阿四闻言一惊,警惕地环视周围,却没发现任何动静,“谁,谁在等你。”
封珏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弯起唇角,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阿四被吓得倒退一步,反观封珏,春风满面,情意绵绵地抚、摸着花瓣,“止水,你等久了吧?唔,这么久都等了,那就再稍等片刻吧......”
微风吹面,也吹得虞美人随之摇晃。于是,盛开的花朵如同娇羞的姑娘,微含着下巴,一点又一点。好似在说,好的呀......
阿四也算经历了不少风雨,见此情景却仍忍不住背后一寒,咬了咬唇,道,“表,表哥......”
封珏回眸一笑,如同腻在蜜罐中的孩子一般,高兴道,“别怕,这是你表嫂止水啊。”
“止水,已经死了。”阿四忍了忍,还是小心翼翼地回道。
封珏倒是少有的面不改色,喜滋滋道,“她就在这儿呢。”说完,右手食指一伸,点了点身边那丛虞美人,示意阿四快看。
阿四快要哭出来了,暗道表哥啊表哥,你不是吧?这个关键时刻,你又犯病了。之前见你胸有成竹,还以为你有所准备呢,如今......
正在这时,门外黑影一闪,有人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他作了一揖,恭声道,“珏少爷。”
阿四一愣,“张德?”
此人正是张德,那个引着她和刑关前去跟踪王玉的衙役。可是仔细一看又好像不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与着装,往那儿一站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气势。
那个唠哩唠叨罗里吧嗦的笑呵呵小衙役已然不见,此时的张德面目肃然,双眼精光有神,浑身透着一股杀气。
他微弓着腰,语气谦卑,字里行间却全然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尽是傲然,“花开得好不好,得看养料好不好。珏少爷的这丛虞美人美得如此惊艳,那是因为有了不得了的花肥啊,珏少爷,您说,是也不是?”
封珏在张德出现的那一瞬间,便敛去了笑意。此时他不答反问,森然道,“张德,明明让你潜伏在知州府,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德眼中暗光一闪,先是看了看呆立一旁的阿四,才低声道,“珏少爷,主公有话带给你。”
封珏不屑,厉声道,“我猜到有人会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张德,枉你我主仆多年,你可真是条好狗,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
张德听到此处脸色一沉,忽而阴测测一笑,“我张德就算要做条狗,也不会做你的狗。”他低头扫了眼娇艳欲滴的虞美人,嘿嘿笑道,“都说青山埋忠骨,珏少爷却颇有fēng_liú,来了个花下美人骨。哟,你这脸黑成这样怪吓人的,这就恼羞成怒了?啧啧啧,当时你一刀砍下止水的脑袋,可是连脸眉头都没动一下的......”
话音未落,罡风乍起!
一支玉箫如同天外神兵,携着雷霆之怒狂扫而来。张德哈哈大笑,虽然躲得狼狈,到底还是没被打中。
如此,封珏脸色更黑,张德笑得更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