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阻得这么一阻,舒沫的手已搭上了天启帝的腕脉。
她低眉沉思了一会,抬头,微微一笑:“妾身医术没学到家,对毒却略有心得。听说西南有一种草名唤乌犀,常人服食无异,但病者服了却能恶化病情,且死时无痛苦,状若安睡。陛下脉滑无力,却面色红润,想必是服了乌犀之故?”
舒沫言笑宴宴,看似平静却暗藏风波,于不动声色中自然显露出凛然和锋利,目光淡淡扫来,如有千均之力。
夏侯玺踉跄一步,跪在床前,哀声道:“父皇~”
“起来!”天启帝拼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你是大夏天子,岂可轻易下跪?不错,朕是服了乌犀草,那又如何?朕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勉强拖着亦只是多增痛苦,不若,不若……”
说到这里,一口气接不上来,张大了嘴瞪着眼睛望天,面色迅速紫涨了起来。
舒沫眉一蹙,正要上前,被夏侯烨轻轻按住。
她叹了口气,将视线缓缓撇开。
天启帝临死还要设计夏侯烨,想为儿子登基除掉最有力的竞争者,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他即存了必死之心,纵算给她勉强抢救过来,也不过多活片刻功夫。
反之却要落个弑君的罪名,何苦来哉?
“父皇,父皇~”夏侯玺膝行向前,握着他的手,只觉触手冰凉,不觉惶急地回头大喊:“郑院正!”
郑即墨三步并做两步抢上来,将皇帝扶起,靠在胸前,用力拍其背部:“陛下,陛下~”
天启帝张嘴,吐出一口浓痰,面色渐转红润。
郑即墨吁出一口长气:“成了~”
皇帝病重虚弱无力,那口痰吐得不远,落在太子袍服上。
夏侯玺视而不见,伏在床头,喜极而泣:“父皇!”
其情真切,其音甚哀,闻者鼻酸。
天启帝混浊的眼中,滚落一颗老泪,半晌低低地叹道:“痴儿~”
“父皇~”夏侯玺只是仰头,呆呆地看着他:“儿臣不要皇……”
忽听“轰隆”一声巨响,闷雷似地滚了过来。
玉阙宫前,山呼海啸的厮杀声隐隐传来。
隔着厚重的宫门,甚至能听到外面嫔妃们的尖叫和哭泣之声。
夏侯玺一呆,从地上一跃而起,怒视向夏侯烨:“七皇叔,你果真反了!”
舒沫却笑眯眯地道:“咦,我们好好地坐在这里,你哪只眼睛看见烨造反?”
“除了七皇叔还有谁?”夏侯玺又是一呆。
舒沫摇头叹息:“太子殿下,侄儿大人,不是七婶我说你,要坐这龙椅,你的能力还真是差得太远。敌人都杀到家门口来了,竟连是谁都不知道,岂非可笑?”
“你!”
舒沫昂然不惧,冷笑回视。
殿中安静无声,针落可闻。
“皇上,不好了~”内侍慌乱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回荡:“贤王领十万叛军,攻破九门,杀进帝京,往皇宫冲来了~”
舒沫笑靥如花,轻描淡写地道:“昔日甘德被数十万大军围困,尚且坚定了二个月之久。闻听帝都城防坚不可摧,固若金汤,本以为必定可以坚守一年半载,却不料,步军九门不堪一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固呀沈固,莫怪我落井下石,要怪就怪你娶错了老婆,没教好闺女,得罪了我!
她虽未提都没提沈固二字,却已在夏侯玺的心中埋下了阴影。
果然,叛乱平息,天下抵定后,夏侯玺便寻了个理由,罢免了沈固的步军提督之职。盖都因她今日这句“不堪一击”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身后蒙面女子忍不住嘴角一抖。
再是固若金汤,又哪经得住她亲手所制的炸药一炸?
夏侯烨越瞧越觉得那蒙面女子可疑,忍不住频频向她望去。
她垂下眼帘,悄悄往殿中阴暗处挪动数步。
“三哥?”夏侯玺倒吸一口凉气,蓦地抬眼去望夏侯烨。
那年太子被废,流放伊梨,又从流放地逃脱,夏侯烨曾奉旨,千里追辑。
他记得当时的密报上明明写的是:贤王不听劝告,殊死反抗,被诛杀于云贵大山。
时隔三年,已被诛杀的贤王竟率兵攻进了宫门?
莫非,在那时起,夏侯烨已埋下伏笑,与他订下了攻守同盟?
舒沫不知其间变故,自然不知他心中翻涌的波涛,笑眯眯地再捅他一刀:“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廉王率十五万兵马,已经逼进京师了~”
“不可能,”夏侯玺喃喃低语:“怎会来得这么快?”
满殿沉寂,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或冷漠,或怜悯,或叹息……
夏侯玺往忽地冲到夏侯烨身前:“是你!一定是你!是你给二哥三哥通报的消息!”
原本该服下化功散的夏侯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贤王的大军却已攻到宫墙之下,他再蠢也知道,夏侯烨早看破他的意图,昨夜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他入觳罢了!
夏侯烨冷笑:“廉王,贤王有反意天下皆知,是你迟钝~”
“父皇说你狼子野心,觊觎国器,我还不信!”夏侯玺惨笑着连连后退:“如今看来,竟是不错分毫!你果然早有谋反之心!”
舒沫曲指,轻敲桌面,语气轻快地道:“喂喂喂,城门已破了哦,你身为未来的天子,还不快思御敌之策?”
天启帝本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