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末法之世,于我等是囚笼,但你之魂魄,虽属此世,却也不属此世。天演四九,未尝便没有一线生机,又何必......为这俗世所牵扰?”
满是泪痕的小脸,有片刻的怔愣,却又在最后,化作了深深的肃穆与决然,再不见得丝毫的迟疑:
“弟子江宁甘愿,随侍于老前辈之前!”
一模一样的话语,从江宁的口中吐出,仿佛不知从何时开始时,面对着这老道士时,除了那偶尔的辩论及问询,他便只会,一字一句的重复着这说过的言语。而这老道士,便那么漫不经心的听着,偶尔神游物外,但却从来也不会,因此而错过半点关于他的状况,以及情绪。
让江宁失望的是,老道士这次,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对着江宁辩论或者是解释些什么,更不曾答应他这要求。只是将目光转向那坐于一旁的张咏,问道:
“贫道亦不勉强于你,一切全凭你之意思。”
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那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已不见半点的轻松或者其他多余神色,只余一派肃穆,这是个靠得住的。
起身,正正经经的施了一礼,张咏方才肃容道:
“张咏定不负老先生托付!”
这是答应了。
没有其他多余的承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保证,但老道士陈抟知道这位大宋朝未来的名臣,他一定会做到。
“征吴入蜀是寻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养闲散,也需多谢鬓边疮。”
似诗非诗似谒非似谒的四句话语讲完,老道士陈抟便闭了眼,似乎不愿多言。张咏知道,这便是最后的送别了,也不多言,只安安分分的施了一礼,便只身向着老道士陈抟所建的走去。他知道,这两人间,想来是有离别的话语,要说的。
至于那似诗非诗似谒非似谒的四句话语,还是留待日后慢慢参悟吧。
这时间并不长久,也不过是盏茶的工夫,老道士陈抟便与江宁一前一后的,回到了石室。江宁脸上已没有了泪痕,只神色间,难免的带了些萎靡。
简陋的石室间,除了云床、蒲团等物,最为常见的便是书了。各式各样的书,天文地理、历史星相、兵法谋略、民生百态。
这华山之上的石室不多,但也不少,自很久以前开始,这老道士便在此隐居了。而每间石室中,装得最多的,也便是他历年来所收录的书籍,几乎每一间石室皆是如此,同样的制式,同样的摆设。
除了,江宁所住的那间。
唇角扯起一个颇为难看与艰难的笑容,江宁对着老道士陈抟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响头,方才走上前来,对着张咏施了一礼,道:
“江宁以后,便打扰先生了。”
手掌抬起,摸了摸那柔软的头发,张咏心中,莫名的堵得慌。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问道:
“接下来,有何打算?”
话是对着江宁说的,问的人,却是老道士陈抟。言语中,未尽之意很是明显:
可还要多停留一些时日?
摆了摆头,颇为欣慰地摇着掌中的蒲扇,目光中,是浓浓的不舍。但,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尚残留着些许泪痕的包子脸上,飞快地闪过伤心无措等复杂的情绪,江宁猛的跳出张咏手掌的范围,好似一只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兔子,带了几分闪避及不自然道:
“我去收拾行李!”
这话尚未说完,那小小的身影,便飞快的消失在了这石室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