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突然热闹了。
像是一夜之间,就听闻小墨家的五爷墨成同黄家大爷黄品元掐了起来,有人说是见两人在勾栏院为争一头牌面红耳赤,也有传言说是两家在大量争抢采买易墨,为此没少冲突。
但不管怎么说,在易州自来大家都清楚,小墨家和黄家,老早就是不对盘的,坊间除了笑谈几句,也不作多想。
可哪知有一日,墨成和黄品元两汉子竟在大街上就动起手来,打的惨烈无比,还惊动了府衙差爷才算作罢。
古绯瞧着苦妈将水缸中的死鱼用网子捞起来,边说最近小墨家的动静,说到五爷墨成之时,她动作顿了顿,随后问道,“姑娘,依你看这黄品元能否闹腾起来?”
闻言,古绯伸手捋了下耳鬓细碎的发,幽幽地道,“现今不是就闹腾起来了么?那日在柴房我对墨成说的话,差你将黄家的人引来,所有的都听了去,黄家也早想压小墨家一头,此等机会,哪里会放过。”
苦妈将死鱼扔掉,想了想又问,“也就是墨宴这几天不在易州,若他不日回来,墨成怕是不敢这般,到时姑娘的谋划又该如何继续?”
古绯悠闲的很,她靠在轮椅背上,杏眼微眯,瞧着蓝天浮云,慢吞吞地回道,“不会那么快回来,墨成若连这点调虎离山的本事都没有,就算我走眼了。”
苦妈瞅了古绯一眼,素白如瓷的面容上有浅柔的细小绒毛,像刚出生的幼兽,让人心生怜惜,“姑娘的心思,老身听了都想不明白。”
这话也是实话,至今古绯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可要连起来,苦妈总觉得这中间差了点什么。
古绯轻笑了声,她也不多做解释,很多事临到头,真相呈现出来时,远比现今就说透了来的深刻。
不过……
她抚了下腰际悬挂的血玉狐狸坠子,表情高深莫测地道,“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琳琅阁。”
琳琅阁管事轻云,一早开了琳琅阁大门,眼皮子就直跳,她揉了揉,琢磨着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估着时辰,轻云提着易州龙凤酒楼的吃食往阁内深处去。
碧蓝如玉的湖泊,凉亭林立,飘散的白纱,自有一番逍遥的意味在其中。
“九先生,该用早膳了。”轻云径直走到最后座四角凉亭前,冲天翘起的檐角垂挂竹片制成的小巧风铃,有风来袭,便是阵叮咚作响地好听铃音。
“呈上来。”白纱遮掩的凉亭中传来低沉嗓音,恍若冷泉,又似清辉。
得了令,轻云垂头掀开白纱,先是跪下了,才揭开食盒,一一端出吃食摆到案几上,“今日是枸杞粳米粥,吉祥如意卷,玉笋蕨菜……先生得多用些。”
亭中的男子脸覆半张银面具,慵懒半卧,一身白衣胜雪,长发如绸,有发同衣衫边角垂落纠缠,便成夺目的反差色泽,他手边摆了盘棋,正一手白子一手黑子,一个人对弈。
听闻轻云的话,九先生微抬头,瞧了吃食一眼,露在外的薄唇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丝缕的弧度,“龙凤楼的?”
轻云将空食盒盖上放一边,提着裙摆起身,立到九先生右手边,拿起龙纹银筷,每样都夹了点到小盏中,末了才回道,“是,和往常一样。”
哪想,九先生目光又转回棋盘上,下了白子,冷冷地道,“不吃。”
轻云眉心一皱,“可是九先生,龙凤楼的厨子已经是易州最好的了,您若不吃,身子可怎么熬得住。”
顷刻,就有寒意从九先生身上散发出来,他继续落子,“糟糠猪食一般,我宁可吞药丸。”
轻云听闻这话,拿银筷的手一顿,叹息了声。
九先生的挑剔,她算是领教了,住在琳琅阁这段时间,不仅身上不能有半点灰尘不说,就是系个腰带都需得两边平整一样,对入口的吃食,就更是讲究,连龙凤楼的东西都看不上眼,也不知什么样的人间美味才能让其入口。
无奈之下,她只得又将食盒拿过来,也不敢多唠叨,捡盘子往盒里装。
“轻云管事,古家五姑娘求见。”蓦地,亭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轻云动作一缓,脑子里还在想着古家五姑娘是谁,就听边上的九先生道了句,“古绯?”
“是,正是古绯姑娘,这会正在花厅候着。”婢女回道。
轻云看向九先生,正想请辞。
“她啊,”九先生说着便将手头的黑白棋子都给扔了,人坐直了些,稍翘一点的唇尖析出点光,他就对轻云道,“将早膳摆上,让她过来给我布菜。”
手一抖,轻云差点没将手上的盘子摔出去,她胸口起伏数下,按捺下躁狂的情绪,“先生,好歹绯姑娘也是世家姑娘,这等活计定是没做过的……”
九先生冷硬的下颌线条一扬打断轻云的话,银面下的眼眸狭长又深邃,他单腿一屈,以手撑头,如绸黑发散落拂动,如此谪仙人物,说出的话却再刻薄不过,“她伺候我就吃,否则你端下去我不吃。”
轻云只觉额头有青筋嘭地冒起来,她默默念了好几声的平心静气,才又将吃食摆好,弯腰行礼对九先生道,“婢子这就去相请。”
这话一落,九先生黑眸瞬时亮了分,很快又如流星坠落,他见轻云出了凉亭果真去请人了,才又半卧下来,捻了枚棋子上上下下抛着玩。
古绯一进凉亭,就见如此情景,案几上未动的早膳,衣冠胜雪的谪仙银面男子,浑身像没骨头一样,瞧着她进来,手上的棋子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