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不大的木锤,在古绯手中被挥舞的时而轻若拂柳,时而重若千钧,她葱白玉指染上墨丸的黑色,手下五根手指头翻动如蝶,飞快地翻转着小小的墨坯。
封老坐一边,手抚银须,点头赞许地看着。
双臂已经感觉到酸软,小巧精致的鼻尖也浸润出了细密的香汗,可古绯并未停手,事实上她还动作加快了几分,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封老眯起略带浑浊的眼,他顺手端着案几边的清茶小呷了一口,感受到茗香在舌尖蓓蕾上悠远绽放出来,他莫名的就叹息了声。
这清茶,也是古绯亲手泡的。
他瞧着古绯专注的模样,原本素白如玉的面颊上呈现出脱力之后的薄红,连同她背脊的薄衫都被香汗给去浸润湿了。
那模样,清秀如莲,一双眸子纯澈地让人过目不忘,若是……若是礼之还在,能娶这样的姑娘进门,那也是封家的幸事。
单冲那份制墨天赋,便是极为罕见的。
“咚!”最后一锤落,古绯喘了喘气,她忍着双臂的无礼,将墨坯镶入墨模之中,只听的“咔”的一声,这制墨便算完成了大半,只等数日后墨坯阴干,再打磨翻,描金后便是方佳墨了。
十指乌黑,她本想擦擦额头,也只得作罢,“祖父,您看我之前的捶法如何?”
封老放下茶盏,皱眉横生的脸扳着,摸着银须就严厉地教训道,“操之过急,反倒过犹不及,千钧捶法和百变拂柳捶法,此两种历经无数前人完善补足,早已各自成了风格,如今你硬要将两者融合,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还需一个过程。”
说到这,他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一个你能体会刚硬与柔和兼备的感悟。”
古绯娥眉微拢,她垂眸瞧着墨模里的墨坯。忍着将之拆掉重新锤炼一番的冲动,“孙女记下了。”
封老点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来,古绯随手边上的湿方巾擦了擦手,白净点后。她才自己揉按双臂,边像封老问道,“祖父对墨商会的王怀远了解么?”
听闻这话,封老瞥了她一眼,心如明镜,知晓她想干什么,出奇的却没阻拦,只道,”此人墙头草般,最没立场。又贪婪,可却没胆子,是以,这么多年,他能以一个行外人的身份,坐稳商会会长之位这么多年,也不是没点手段的。”
古绯仔细听着,习惯性的屈指摩挲轮椅扶手,露出思考的表情来。
封溥羽放下茶盏,小老头背脊已经微驼。可却并不妨碍他的精气神,他拿起镶了墨坯的墨模,放置到另一件通风敞亮的墨室里面阴干,回来就见古绯还在想着什么。
他长至下颌的寿眉一皱。捻着银须又道,“王怀远无比好色。”
古绯闻言,她眸色一亮,褶褶生辉若晨星,封老都这样说了,她哪里不知道这是变相在助她。让一个有德大家背后议人是非,这便已经是件让人为难的事了。
她也知足,转头就冲封溥羽展开个真切暖人的笑靥,“祖父,孙女开了几间铺子,日后每年的红利会有两成拨到封家来,还请祖父成全孙女的一片孝心。”
将花间词和玄朱坊的利让出两成给封家,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事,这些日子,她常出入封家,也算摸清了封家的生计情况。
偌大的封家,除了封溥羽在小墨家铺子里有挂名,每月会制出几枚墨丸送去,这里有银子进账,再有的就是从前那些抱着银子上门,央求封老制墨的一些,后因墨戈弋的原因,那些墨丸不仅被退了回来,封家还折了好些银子进去,所以她能相见封家的日子过的并不宽裕。
现今,封礼之又不归家,她被收到封老膝下,自然就要尽心尽力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了才是。
哪只,封老眉一抖,眼一竖,就恼了,“老夫还没到行乞嗟食的地步,将你的银子收起来。”
暗自叹息一声,古绯就知道一提起这事,就会这样。
多的她也就不再说,只心里记着等会去找府里的老管家,日后封家的一应用度,她悄悄支取了银子便是。
又在封家墨室晃悠了半日,临到傍晚,古绯才回的桃树林。
自是一夜无话。
且说没过几日,一直心有揣揣的王怀远松了口气,他听闻古家势衰,小墨家墨玉华继任家主之位,古绯拜入封溥羽门下,一时之间,只怕古绯针对他。
而这段时间,却一直风平浪静,封老自封礼之的事后,便没来过墨商会的松柏庄,墨玉华十月要娶古家女儿,喜帖也是没有例外地送到了他手里,瞧着喜帖的刹那,他才松懈了点。
在易州无人不知古绯同小墨家的关系,只要他到时讨好一下墨玉华,看在小墨家的份上,他猜想着,古绯应当不会太为难他才是。
放下心来的王怀远,复有开始从前那般过生活,没事去墨商会转转,呵斥几句那些刚入商会的墨役,瞅着五位墨使有来的,便上前巴结一番,再有便是找了些珍奇的玩意,分别送到小墨家和封家,也算是聊表心意。
若是寻常的人,指不定就这么揭过了,可偏生,王怀远好死不死的遇上的是古绯这样从不肯吃半点亏的主。
这日,天气晴好,王怀远眯着眼,腆着将军肚,踱着八字步,双手背剪身后在坊间悠闲地走着,能看出他心情还是不错的。
小墨家和封家都顺顺利利地收下了他的送礼,他一直坚信这世间能用银子摆平的事,那都不叫事,故而觉得他这墨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