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转身进了内室。
束妈妈忙轻手轻脚地跟上。
俞夫人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歇。”
束妈妈和屋里服侍的忙躬身应“是”,服侍俞夫人躺下,鱼贯着出了内室。
俞夫人贴身的大丫鬟领了个小丫鬟留在内室的门口直守,束妈妈由未留头的小丫鬟侍候着在旁边的耳房喝茶,几个丫鬟在院子的花架下悄声说着闲话。
宁静的正院和往常一样,安宁中带着几分祥和。
束妈妈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自从知道傅姑娘还活着俞夫人就有些不对劲,后来大少爷来问安,也不过是问了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傅家姑娘还在世的”,当时大少爷有些不自在,说是傅夫人去世的时候傅姑娘去祭拜,无意间碰到的,俞夫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句。事后却派了人去打听傅姑娘,连傅姑娘的闺女什么时候生的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备下了贺礼,派了俞槐安亲自送过去。不仅如此,在得知俞槐安在赵家的待遇之后还夸对方处事得当,不卑不亢……
傅姑娘已经嫁了人,范氏已经是俞家的大少奶奶了,可夫人心里,到底还是有根刺啊!
夫人一生要强,大少爷却偏偏和夫人打擂台,夫人如何不伤心!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头更痛了,吩咐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给我沏杯热茶来。”
小丫鬟应声起身撩了帘子,谁知道帘子外头正站着个人,见状笑道:“这可巧了,我正要进来。妹妹却要出去……”
小丫鬟忙喊了声“墨篆姐姐”。
束妈妈听着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坐了起来。
穿着身柳绿色杭绸褙子的墨篆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少奶奶前两日做了些金银花露,看着天气热,让我拿几瓶过来给姊妹们消消暑。”她曲膝给束妈妈行礼,“却没有见到妈妈。听说妈妈在耳房里歇着,我特意来给妈妈请个安。”
“劳大少奶奶费心了。”束妈妈说着,起身请墨篆坐下。
小丫鬟上了茶,又悄声地退了下去。
墨篆就从衣袖里掏出张叠成了四四方方的小纸块来:“少奶奶上前听说烹茗兄弟夜里盗汗,特意从古书里寻了这方子让我送来。说是十分的灵验。妈妈不妨给烹茗兄弟试一试。”
烹茗,是束妈妈的小孙子。
束妈妈的目光落在那方子上,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墨篆一声。
她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是大少奶奶最信任的人,不帮着劝大少奶奶收个人在房里,想办法为俞家开枝散叶,却每天上窜下跳的,一会儿和这个称姊妹,一会儿和那个交好,本末倒置。难怪大少奶奶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了!
念头闪过,束妈妈眉宇间不禁有了几分嘲讽之色:“少奶奶有这份心,有这样的本事,不如找张能生儿子的方子。岂不更好?”
墨篆顿时脸胀得通红。
束妈妈端起茶盅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墨篆只得忍着羞问起了俞槐安送礼的事:“……不知道是谁,竟然有这样的面子?只可惜我们家少奶奶来家的时间不长,对俞家的一些故旧不熟悉,按理也应该送份贺礼才是。”
想到俞夫人并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意思,束妈妈想了想,直言不讳地把事情告诉了墨篆。
说不定大少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一急。就帮着大少爷收个人在屋里。
墨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草草地和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范氏那里。
她不敢提束妈妈的不敬,只是转述了俞槐安送礼的事。
范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俞槐安是俞家在京都的大管事,行事代表着俞府,你再去打听打听,这件事老爷知道吗?”
墨篆神色一凛,急声应喏。去了外院。
范氏心乱如麻。
傅姑娘不是病逝了吗?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为何公公和婆婆都对这个傅氏另眼相看,一个请了家里赏花,一个为她女儿送上贺礼……
难道俞家后悔娶她进门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已心如刀剜。
父亲弟子虽多,却没有谁像俞敬修这样少年英俊又风趣幽默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敬佩俞敬修的学识和涵养,甚至有时候想,若是俞敬修能永远这样住在她家里那该多好啊……所以当她听说俞敬修早就和华阴一户傅姓人家的女儿订了亲之后,她情不自禁地偷偷地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天,直到俞敬修看出她的异样来……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站在一棵榆树下,金色的太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他们衣襟上,俞敬修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比那阳光还要灼热而明亮,朗声地问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她是怎样回答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脸上火辣辣的,跑回绣房的时候,新做的挑线裙子什么时候被花圃旁的花刺勾破了都不知道……
可谁曾想,傅家的那位姑娘竟然暴病而亡……没多久,俞家来提亲了。
事情是那么的巧!
她不敢多想。
双膝跪在佛堂的蒲团上问菩萨:“难道这是天意?”
菩萨微微地笑,静谧的脸庞像无声的鼓励。
她不顾父亲“齐大非偶”的阻止,求了母亲说服了父亲,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他们琴瑟和鸣,情投意合,没有比德圃更好的丈夫了……所以婆婆的不悦,膝下的空虚,她都只当是上天妒忌她对她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