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正院之中,哀哀凄凄的哭泣被一声凄厉的斥骂打断。
“你们这些贱人——滚出去!滚出去!”衣裳华丽却发丝散乱得好似个疯婆子般的少妇抡起手边约莫尺高的汝窑青花缠枝压桃瓶子,冲出门去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处飞溅的碎瓷渣引来几声惊叫。
余光瞄见院子里跪着的几个女子面颊上浅浅的血痕混杂着泪渍,满眼惊惧地抬起头来,狼狈不堪,这少妇露出一丝恨意满满的笑容来,映衬着她被泪水晕染开的妆容,犹如恶鬼临世:“刚刚哭的,堵上嘴全部给我拉到院子外面去,每人掌嘴四十!”
不待底下那一众女子发出声音来,旁边早有粗使婆子掏了手帕子,只听得满耳挣扎呜咽,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院子外面便传进来清脆的掌掴。
这少妇脚步微微踉跄着走进屋内,看着锦绣帐幔下那个胸脯微弱起伏着的小小孩童,眼泪扑簌扑簌滚落下来,她一下子跪在床前,握着他苍白的小手,呜咽着泣不成声:“妟儿......我的孩子......”
此人正是三皇子府的女主人、徒文怀的正妃,宁敏芝。
宁敏芝乃是平远侯府嫡孙女,嫁给徒文怀已经四年,恭检温良,持家矜勤,曾经被徒高程亲口称赞过。人人都说她是有福气的,入府三个月即怀了身子,顺利诞下嫡长子徒熙妟,府中虽说妾侍成群,却没有庶子庶女添堵。然而唯有她自己清楚,在这三皇子府中过得是什么日子。
“主子!主子!”只听得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唤:“陛下遣了御医来!已经到小门外了!”
宁氏闻声,呆滞了一瞬便飞快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欣喜若狂含泪摸了摸儿子没有丝毫血色的面颊:“妟儿,你皇祖父疼你,派人来救你了!好孩子,快些醒过来吧!娘不能......不能没了你啊......”
说话的这阵功夫,几个老御医已经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子,瞧见床铺上小皇孙的脸色已经微微发青,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避讳,立时便上手诊脉。紧接着,其中资历最高的李御医赶忙从药箱中翻翻捡捡找出了一只白玉药瓶,慎重地倒出一粒乳白色的药丸给徒熙妟服了下去,然后便是十二根金针落了下去。
看着御医们变幻不定的神色,宁氏被方才匆匆忙忙进来报信的贴身丫鬟扶住,瞪大了眼看着他们连串的动作。看着那明晃晃的金针发出嗡嗡的声响光芒闪耀,榻上徒熙妟被几个御医按住动弹不得,只能发生痛苦的呻吟呜咽,她只觉得心都碎了。
这厢御医们正十万火急地抢救着命在旦夕的小皇孙,另一边徒文怀被一桶凉水泼头而下,终于清醒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本皇子的府邸,你们竟敢撒野!放开本殿!放开!”徒文怀在绳索的绑缚下挣扎了半晌,然而无论是他恶狠狠的眼刀还是愤怒的咒骂,都没能让旁边看守的几个黑衣人露出丝毫动容的表情,呆板得像是几块木头矗立在那儿。
沉郁而熟悉的男声隔着一扇门响起来:“看来三皇子还没有彻底清醒,继续!”
听着这声音,徒文怀先是一喜,然后脸色骤然间煞白,看着四周默不作声却完全听从指令各拎了一桶水朝自己劈头盖脸泼过来的黑衣人,他完全无法躲闪,湿透的衣裳更是滴答滴答地在椅子下汇聚成一个水汪来。水呛进口鼻引起的不适令徒文怀心情更是恶劣,想起门外站着的人,他咬着牙,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咽回肚子里去了。
“看来是冷静了!”徒高程听着里面空寂的水滴声,冷漠地抿着嘴笑了笑:“既然这样,把门打开吧——将甄易启带来,鞭刑六十下!一并把那个戏子拖到这门口!仗毙!”
徒文怀悚然一惊,旋即,书房紧阖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屋外明媚的阳光晃得他一时间看不清楚外面的景状,待他的眼睛适应后,便见着甄易启和自己现下里最宠爱的君蘋都被白布堵着嘴趴在刑凳上。
鲜血喷溅在庭院中碧色的植株上,无声的、却显得触目惊心,徒文怀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目眦尽裂,亲如手足的表哥在残酷的鞭刑下慢慢没了意识,所幸八十鞭刑虽然难熬,对一个正值青壮年的健康男子来说还不至于致命;而那个昨夜在自己怀中婉转痴缠求欢的娇媚少年逐渐失去了呼吸,最终合上了眼睛,再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