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遥早知会如此,一直站在院子门口守着。见罗慕英冒冒失失冲出来,他右手一挡,便将罗慕英给圈在怀里。
罗慕遥面容黑沉,声音嘶哑,呵斥道:“你要出去作死么?别给城里添乱!”
罗慕英猛地倒退两步,将梨花枪往边上一扔,一拳砸向院门,将边框都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出来,她泪流满面,大喊大叫道:“死了又如何,梁二哥都死了,我不怕死!”
“胡闹!”
罗慕遥紧皱着眉头,颤抖着右手指着罗慕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莫要忘了,你已是四品武官,如今一时失态,我暂且不计较,但若是你要闯祸,别怪为兄惩治你!”
罗慕玉从侧门走来,感觉身体和腿已不受自己控制,她上前一步,握着罗慕英的右手,摇了两下,抬眸温声道:“二姐,今后咱们再报仇,莫要一时冲动……梁二哥在天之灵,也不愿你如此冲动行事。”
罗慕英本就是气一气,估计还没出城,便会反应过来,如今罗慕遥堵着她,反将气给吞了进去,半天都发作不出来。
谁知又被罗慕玉这柔声细语一劝,罗慕英整个人都要化了,当场便哽咽住,一张脸憋得通红。
罗慕玉从未见罗慕英哭过,从袖子里拿出换了几次的帕子,抬起虚弱的手,给罗慕英擦着脸,一边忍着胸口的难受,劝道:“二姐,莫要太伤心,待咱们凯旋后,还得将梁二哥送回去安葬呢。”
“呜……”罗慕英忍不住,泪水哗啦啦往下掉。
罗慕遥抬着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心中想道,羯部人如今顺利南下,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梁竖壮烈殉国,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果然,次日,羯部围城军队几乎少了大半,罗慕玉坐在箭楼上握着本子统计,羯部军队从原本攻城的二十万人,缩减为三万人。
显然,羯部主力已经南下,横扫大齐江山。
但是,唯一让安远城守将憋气的是,他们被困在城内,并不能出城阻拦。
因为实力悬殊的缘故,安远城内只有两万人,若是冲出城去与凶悍的羯部精兵交战,赢的几率实在太小,还有可能坐失交通枢纽,给敌人提供后备运输线。
他们根本没法出城,只能寄托于半路上前来援助的各地厢军,能够将羯部人拖延一时。
在此期间,情形急转直下,羯部人顺利渡过安远城南部的南水河,将队伍开到了南边。如今,除开东面的巍峨雪山,羯部的三万军队,将安远城北、西、南三面团团围住。
安远城,彻彻底底地,沦为一座孤岛。
大齐京城。
明德侯受召入东宫,太子端于椅中,神色客气而疏离,但明显比往常多了几分紧张之色。
“太子为何事而忧?”明德侯正了正身子,忍不住问道。
“自是北疆之事,如今许久未有消息传来,不知到底为何,孤心中总觉不安。”太子深以为然,自从景仁帝被劫持之后,他本以为自己能得到自由,将皇权握稳手中。
谁知变故一次又一次而来,诸事不顺便算了,更有甚者,某些人,某些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太子不必担心,北疆有永宁侯坐镇。”
永宁侯是皇后娘家,太子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明德侯有些疑惑,碍于太子的面子,忍着没问出口。
“永宁侯……”太子忽地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奇异,他望着明德侯,道,“我听闻,侯爷的母亲便是永宁侯姑太太,除却容侧妃,侯爷与我还连着姻亲呢。”
明德侯面色不变,沉声道:“不敢与殿下攀附关系。”
“哦。”
太子目光逐渐深邃,安静而苍白的脸略有些扭曲,望得明德侯心中毛骨悚然。
“孤请侯爷喝杯酒,侯爷务必要好生享用。”太子慢悠悠地道,提到“酒”这个字之时,他似乎格外咬了咬字。
明德侯愣了一下,心中极快地反应过来。
太子所言十分明显,他哪里还不猜不出太子的意思,不过,他尚且不明白,太子为何要杀他?!
他一心一意相助太子,从未起过半分异心,太子被鬼魂附身了么,居然要杀他?!
明德侯心中勃然大怒,面色却依旧如从前般平静,他装作不懂,使劲压着声音,道:“殿下为何突然赐酒于臣?”
“哼,”太子重重一拍扶手,冷冷地望着明德侯,声音仿佛带着冰渣子,一点一点地刺入明德侯心中,“这个问题,你还是问孤的姑妈罢。”
长平长公主一袭华丽红衣,头戴金色步摇,从屏风后缓缓而出。
她端着托盘,盘中置着高脚酒杯,酒杯中酒色奇异,在淡淡的光晕下,竟反射出一抹血色的残红。
“长平,竟然是你……”明德侯恍然大悟,他盯着长平长公主,似要活吃了对方。
尤其是他那双眸子,黑沉有如鬼窟,看似十分吓人。
“若是你当年未写下那首诗,如何令我捉到把柄?”长平长公主嫣然一笑,转过头望向一脸紧张的太子。
只见太子手中多了一条锦帕,赫然是当年皇后闺房之物,边角落了几句诗,最下方写着明德侯之名:凤白。
“好计谋。”明德侯赞了一声,忽然冷静下来。
太子还以为他要发狂,或是跳起来骂他,谁知道明德侯一副敌动我不动的模样,宛如一只沉默而待崽的羔羊。
这样的明德侯,让人感觉更加深沉、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