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竹倒不是一直住在宜阳,她是在开封出生的,说起来,还算是半个东京人,在开封住到五六岁,这才跟着父母一道回乡,当时经过洛阳,还在洛阳住了有一个多月,这几年来逢年过节,也偶尔会被带到洛阳去走亲戚,只是上女学读书以后才没得闲空,因此对洛阳也不算太陌生。
宋家在洛阳亲戚不少,不过要说和小张氏关系最亲密的,那就是提刑司刘副使的夫人刘张氏了,小张氏是家中次女,刘张氏是她的嫡亲姐妹,论关系还要比大张氏这个从姐更近。若是小张氏带了女儿来洛阳,泰半时间都在刘家落脚,这回也不例外,宋四叔把宋竹送到刘家,便先告辞去了,宋竹一人留在刘家也不怕生,先和小兄弟们玩耍了一遭,又好生梳洗一番,把一路骑马的沙尘给洗去了,这才扑到上房。见刘张氏和乳娘闲话已毕,便笑眯眯地投入刘张氏的怀里,好生撒了一番娇,“三姨母,粤娘好想你呀。”
刘张氏生的都是儿子,没个女儿,因此素来最疼爱宋竹,搂着她心肝儿肉儿地哄了半天,又取了好些点心来,“知道你们家规矩大,有好东西都藏着不给吃,今儿到了姨母这里,你想吃什么就尽管说。”
宋竹笑道,“其实也没有,时常师兄们都送这送那的,也不知道谁传说出去,都知道了先生爱吃樱桃,这一整个樱桃季,就没断过往我们家送,我天天吃,吃得都不爱吃了。”
刘张氏不以为然,“虽说如此,可你们家人多,你能分到多少?你爱吃樱桃也不早说,今年就多买些回来煎——”
说着,便唤人道,“去把蜜煎樱桃取些来给她吃。”
两人正说这些琐事时,忽然外头来人回报,说是范家送了帖子来,刘张氏打开看了,还有些奇怪,递给宋竹道,“你们家什么时候又和齐国公府有关了?”
宋竹道,“哦,这是爹新收的一个学生,说是萧家的幼子——就是望海侯萧家。”
她倒是不以萧家的《明学寄闻》为念,在她看来,这本书虽然重要,但刘张氏却未必还记得作者是谁,但皇后的娘家这对于一个官太太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的。既然如此,突然抬出那本经典,感觉就挺造作。
她解释了一番,刘张氏大概也明白了,“想来是你投了范大夫人的缘法,想接你去说说话。——只是听说你来,本来还想带你去几家亲戚那里坐坐——”
说着,便看了乳娘一眼,和她交换几个眼色,不动声色又改了口风,“不过既然是人家特地下帖子来请,倒也不能太怠慢了,明日我便带你过去坐坐吧。”
又道,“今日你就穿了刚才那身衣服进去见的范大夫人?”
宋竹理直气壮,“出门行路,还要多讲究不成?您瞧这路上尘土多大,我骑了半日的马,土都溅到膝盖了,这要是绸子衣裳,多难洗呀?还是布衣更方便些。”
刘张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妹们都是一个脾性,我还记得大姐出嫁的时候,我送了一匣子首饰,大姐还说跟了她可惜了,平日里她竟是连一根荆钗都觉繁琐。”
宋竹对此也是深以为然,她觉得头发盘双螺髻本来就挺沉的了,还要再坠首饰,拉扯头皮不说,并且还行动不便,连低头写字都觉得重心不稳。——刘张氏见她表情,免不得又是一番无奈,“去把你的包袱拿来,我给你把明日穿去齐国公府的衣服挑一挑。”
宋竹也是好一阵无奈,但又不敢违逆长辈,只好配合刘张氏一道,挑三拣四地把衣服挑了一套,又去洒水熨好,挑在屏风上晾干了,第二日起来吃过早饭,方才回去由乳娘帮着穿好了衣服,又梳了双螺髻,乳娘还为她稍微把眉毛绷了一绷,杂毛修剪一番——虽然只插戴了朴素的米珠银簪,手上套了一对镯子,再戴了一个银璎珞,但这对宋竹来说,已算是十分繁琐难得的盛装了。
刘张氏自己,打扮得倒是中规中矩的,和宋竹一样都穿了罗衣,又随身带了一个使女服侍,一行三人便往齐国公府过去,到了门□上帖子,自有人出来接待,那范大夫人却未亲自出迎。
范家落脚洛阳已有五十多年,在洛阳一带家大业大,齐国公府自然是踵事增华富贵奢靡,宋竹从车马院下了车以后,一路往府里走,只觉园林美景令人目不暇接,虽然碍于仪态不好形于颜色,也在心中默默赞叹,直到堂前才忽然想起来:昨日她进来受大夫人的招待,大夫人没出迎也不奇怪,毕竟她是长辈。可今日按说姨母身份也不低,大夫人不说迎出中门,起码也该走到堂门前来接一下吧?毕竟,虽说齐国公是国公,但这种爵位又不能世系,只是封给宰执本人而已,大夫人的夫婿按官职似乎还没三姨父显赫,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知礼数了?
她本人倒还好,很少为这些事生气,却只怕三姨母觉得受辱,偏头看了几眼,见三姨母神色淡然,这才放下心来。好在进了内堂以后,大夫人也不大傲慢,主动起身问好,态度也颇为热情。
双方寒暄了一阵,又叙了叙亲戚,还真叙出了几条联系,一个是刘姨夫是范家三衙内的同年,还有便是两家有共同的姻亲——大夫人的神色倒是越发亲近,反而三姨母一直也淡淡的,宋竹坐在一边颇觉无聊,也不知两人要说到何时。好在没过一会,大夫人便看了看她,笑道,“今日接你来,是昨日一见了三姐你,便觉得喜欢,只是昨日你赶着去你姨母家,也不能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