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寝不语,便是明知有事相商也只得等到用完膳后。一阵瓷器轻击的声音后,老夫人率先停了箸。定国公与赵氏见了先后放下筷子,底下的小辈们也纷纷停下。
净手漱口后,丫鬟上来撤桌,一屋子人移到偏厅。
演了一小刻钟的母慈子孝儿孙满堂,才开始提正事。
“……搜检的事动静不小,好在很快便能尘埃落定,你们也不必担心……”老夫人说的时候瞄了穆青衣好几眼,穆青衣低眉顺眼假装没有看到,老夫人小怄了一把,接着又道,“已经吩咐婆子四处寻灵敏听话的狗儿……”
“祖母祖母,孙儿不要狗狗,孙儿要猫,和衣姐姐一样的白猫……”完全听不懂话的穆青庾听见狗儿两字便闹腾起来,被他哥哥捂住嘴按到怀里,嘴里仍喃喃嚷着“哥哥欺负人”的话。
老夫人一见心疼的不得了,嗔了穆青祺一眼,忙让赵氏抱过穆青庾,又抱又哄又骗的许了穆青庾七只白猫儿才哄笑了他。
“您也太惯着他了!就应该让祺哥儿修理他。”定国公将将嘟囔句,小子听了嘴巴一瘪肩膀一耸,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吓的定国公连忙又添了三只猫凑了个整,让他养大了好送人。
穆青娴穆青灵等也拿话凑趣,哄的老夫人跟小子高高兴兴的。
穆青衣从头到尾都只冷眼瞧着,一个字也没说。穆青祺偷瞟了她好几次,有心搭话却不知从何开口,又想起她与母亲的事来,烦闷不已。
定国公也注意到了穆青衣的沉默是金,半是心疼半是苦恼,最终叹了口气:“下月初五端亲王为老王妃办六十大寿,到时我们府上的哥儿姐儿都去。青衣、灵姐儿、娴姐儿你们到时只消跟着去就成,倒是乞巧节得好好准备一番。尤其是青衣,这是你在家过的最后一个乞巧节,以后嫁为人妇……”
两个小女儿羞的低头看脚尖,长女却大瞪着眼盯着自己,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闺女啊,这女儿家还是矜持些好呀!
定国公微囧,顶着长女活见鬼的眼神把话囫囵完:“……以后再也过不了,今年就放开了痛快玩,有什么爹爹给你担着……”
待定国公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屋里的气氛诡异的不能再诡异。
静了半晌,老夫人一声冷哼惊醒了众人。她先警告的盯了穆青衣一眼,再狠狠瞪自己儿子,训道:“在府里我不拘着你们,但在外头,时刻给我记着是穆家的女儿,你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穆家的颜面与名声,倘若敢坏穆家的声誉,哼!”
“孙儿(女)不敢……”
这绝对是无妄之灾!穆青衣囧囧有神的同弟弟妹妹们发誓决不落穆家的脸,振振有词道祖母您就放一百个一万个心吧!
定国公这会子也知道护犊子护错了场合,也跟着儿女们发了个誓,扭头就说起穆青祺蹴鞠的事来。
“……端亲王这是要彩衣娱亲,我准备让祺哥儿也学学,要是学的好就去试试。祺哥儿不小了,翻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也该出去认认人,总不能一直呆在府里头,早晚读成书呆子。”
“老王妃的六十大寿,端亲王定会大办,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宫里的皇子们也会到。”
“别人且不说,二皇子七皇子祺哥儿该见见,还有十一公主,姐儿们也认认,怎么也是表兄妹,不说如何亲近但也不能生疏了。”
……
老夫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万岁那里……”
大女儿长小儿子七岁,先皇尚在时亲自赐婚,今上继位后穆家也曾煊赫一时。直到先后失去两个儿子,老定国公才发现其中猫腻。为了保全定国公这个仅剩的嫡子,他年仅四十便求了恩旨因病致仕,并令定国公发誓做一辈子的闲散国公兼国舅,终生不许出仕,不许觊觎朝堂。连娶妻也娶的是远离朝堂的武林望族,为的便是消除今上的忌讳。退一万步,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蒋家强大的武力值也能为穆家留下香火。
蒋氏去后,老定国公也想再娶蒋氏女,只是定国公不愿,蒋家也不乐意,只好作罢。
直到蒋氏与老定国公去世的许多年后,定国公才明白自己与蒋氏的相遇根本就是老定国公一手安排的。有过不满,有过愤怒,但也不得不敬佩。老定国公的意思他明白,也一直照做,但他更清楚穆家的兴起或衰败都在下一朝,倘若祺哥儿现在便与表哥们疏远,对穆家绝不是好消息。
“只认认人,又不如何。”
老夫人无话可说,与唯一的女儿形同陌路也不是她愿意的,再说退了这么多年,万岁也该知道穆家的诚意了吧?她忽然有些后悔,倘若蒋氏还活着,她也无需有后顾之忧……
眼看着气氛变化,赵氏带着程姨娘和儿女们退了出来,穆青衣也趁机告退。她们离开后半个小时,定国公才出了福苑。
快落钥的时候,牡丹被两个婆子架着送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跪在穆青衣跟前,泣不成声。
穆青衣看了看,牡丹的膝盖处一片血渍,跪在那里都要张嬷嬷扶着,显然被用刑了。听说福苑后罩房边上有一小块碎石子路,左右阴凉的近乎阴森,碎石加寒气,在上面跪上一天腿就毁了。
她看着那片血迹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子也受惊似的晃了晃,紧紧抓住身侧的海棠才站稳。
“……老婆子办事不利,冤枉了牡丹姑娘,请大小姐责罚。”
轻飘飘的一句话,连句正式的道歉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