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七年三月,十万明军出塞,远征沙漠。
消息传出,草原一片风声鹤唳。同本雅失里和阿鲁台有亲戚关系的部落,更是拔营拆帐,连夜跑路。
兀良哈三卫被授大军先锋,壮汉们挺胸昂首,走路有风。见到大军中的女真人,无不眼角斜视,鼻孔喷气,只差拇指向下,鄙视一句:“你小子不行!”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次数多了,女真人憋了一肚子火,不是碍于军令,八成会-抽—刀子打起来。
建州卫指挥呵哈出尚能沉得住气,毛怜卫,虎儿文卫,忽儿海卫被召集的女真头目,却实在忍不下去了。
兀良哈三卫资格老,人数多,战斗力强。因靖难中立有大功,天子对兀良哈另眼相待,不只封赏不断,对他们捞外快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后归附的部落面前,三卫的底气相当足。
可是,再得天子重用,背景再硬,也没这么欺负人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
“对,再这样忍气吞声,早晚会被看扁了!”
“女真没有-孬-种!”
“被总戎打军棍,认了!一定要教训那群蒙古人!”
傍晚扎营时,女真头目们凑到呵哈出的帐篷里,共同商讨对策。撇开始终沉默的呵哈出,众人一致认为,必须给兀良哈一点颜色瞧瞧。
毛怜卫指挥西阳哈与呵哈出是老交情。两人的部落领地相聚不远,搭伙到南京朝贡,同时受明朝册封,官拜军民指挥使司指挥。尽管私底下各有谋算,面上却是利益一致,关系相当紧密。
“呵哈出,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西阳哈话音刚落,帐篷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呵哈出的身上。
暗道一声晦气,呵哈出拧了一下眉头。
原本打定主意不出头,结果却被一句话推了出来。不晓得西阳哈是无意还是故意,前者还好,后者的话……若能从沙漠活着回到辽东,必须要多防着点了。
“依我看,这事透着古怪。恐怕是个圈套,就等着咱们去踩。”
呵哈出的担心不是没道理
兀良哈三卫有骄傲的资本,却不是没脑子。
真没脑子,行事没点计较,早让天子收拾了。
汉人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军刚出塞,这些蒙古人就事事针对女真,私怨的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生怕不引起众怒。可真把女真人都逼急了,动起手来,他们又能得着什么好处?
“依你的意思,还要继续忍着?”
西阳哈表情和语气中都带着不满,其他人也是一样。
刚归附不久的野人女真头目,抓起摆在面前的羊骨,送进嘴里。煮得糊烂的羊肉早被啃净,只余一条肋骨。牙齿咬合间,咯吱作响,骨渣不断落下,其他女真头领都是心下一凛,略微僵硬的转过头,避开了这个场面。
女真人数不多,却分为大小几十个部落。对这些居住在极北之地,据说整日茹毛饮血的野人女真和生女真,生活在辽东,已开始接触中原文化的女真部落也是心存畏惧。
总结成一句话,一起愉快的玩耍,真心困难。
“还是不要动手。”呵哈出加重语气,“即使要动手,也不能咱们先动。”
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刚刚脑子里才模糊闪过个念头,兀良哈敢这么干,必定有所依仗。
难不成,他们的目的就是-激-得女真人动手,触犯-军-令,引来一顿军棍?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孬-种!”嚼着羊骨的野人女真头领咧开大嘴,抹了一把-嘴-唇,“一群孬种!”
“你!”
一名女真头领倏地起身,脸色铁青。
呵哈出离得近,忙拉住他,苦劝道:“不要生气!兀良哈究竟想干什么,咱们还不知道,不能自己乱了。”
“可……”
“我不是孬-种,也不是怕了那群蒙古人。”呵哈出环视帐内众人,沉声道,“我问诸位一句,此次随大军出塞,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战功!”
“为了奖赏,发财,得明朝皇帝封赏。”
“对,就是这句话!”呵哈出握拳,猛的一捶地面,“不为金银官职,何必拼命?如果因为-军-中-私-斗,失了上战场的机会,甘心吗?你甘心吗?你呢,甘心吗?!”
呵哈出指着众人,一句比一句声调更高。
不提西阳哈,锁失哈等人,便是骂他-孬-种的女真头领都被震慑,闭上了嘴。
“我不惧怕蒙古人,但我不想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只在辽东做一个偏远卫所的军官,不是我呵哈出的命!”
众人互相看看,“你是说?”
“战功,我一定要在征讨鞑靼时立功。我要立足朝堂,我要穿上绯袍,我要挂金牌扎玉带!我要封官拜爵!”
话音落下,帐中一片寂静。
绯袍玉带,封官拜爵。
八个字,彻底震撼了帐中的女真头领。
“呵哈出,你不是在说笑?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能?”呵哈出握紧双拳,“我有力气,有本事,我能为大明打仗,我会让大明皇帝看到建州女真的勇猛!我为什么不能穿绯袍扎玉带,为什么不能封爵,位列朝堂?”
“可我们是女真……”
“女真如何?那些蒙古人,不是一样在大明的朝堂上做官?右军副将火真,当年用战袍引火为天子取暖,惹来不知情的军卒嘲笑。如今怎样?大明皇帝亲封的靖难功臣,同安侯!”
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