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话中的讥讽再明显不过,宛月听来倒没什么,反倒是身旁的绿萝气极,扶着宛月的手也是紧了又紧,只碍着自个儿的身份不好发作。而偏偏宛月却嫣然一笑,似是满不在乎,只颔首道:“不妨事。既然妹妹明白是奴才们不懂事,想来妹妹兰心蕙质,定是不会同他们计较才是,不然长此以往若是传入皇上及太后耳中,岂不坏了妹妹贤德的名声?再者,妹妹适才那番话,也着实偏激了些。”宛月一边说着话,一边已兀自在案桌旁的花梨木椅上坐了,她端起适才饮了一半的茶浅浅抿了一口,方招呼了娴妃坐下,才道:“诚如妹妹所言,宫中确不乏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奴才,可也并非人人如此。奴才们也是人,你若待他们亲厚些,他们自然掏心掏肝地待你。正如妹妹身边的玉芝便是极好的——”突然被念到了名字,玉芝不由一惊,赫然抬头间见宛月一双美目正粼粼向她流转了过来,慌忙垂首,耳边已然再度扬起了宛月柔曼的声音:“且不说玉芝心思缜密、伶俐乖巧,最要紧的是对妹妹忠心,当然玉芝自幼跟随妹妹,她伺候妹妹更用心些也是有的,可若不是妹妹懂得调教,又岂会成就玉芝如今的体面与聪颖?如此看来,说到调教下人,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是要向妹妹请教才是?”
一席话,说得娴妃顿时语塞,甚至连脸色都变了。可到底娴妃出身不凡,涵养功夫还是有的。不过须臾,面上又再度换上了一贯的傲慢。她抬了抬下巴,露出了她海龙皮领下白皙的肌肤。她犹自轻浅一笑:“妹妹原本便知姐姐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儿,犹不知方一开口便可娓娓而谈,让妹妹受教了。”她作势敛眉欠了欠身,乌珠顾盼间已然回眸生花:“只是妹妹还有一事相询。”
“妹妹但说无妨。”
娴妃只手抚过腕间的玻璃翠玉镯子,那还是她刚入王府那会儿弘历赏的,本是一对,她与宛月一人分得一只,也算是同日入府的纪念。娴妃日日戴在腕间以示夫君恩宠,宛月则嫌玻璃翠娇贵,平日戴着怕磕碰了可惜,便命人收了起来,如今幡然见得娴妃那只镯子,不由喟叹时光飞逝。
那镯子翡翠通透温润的光泽顺着指缝折射到娴妃如蕊般娇嫩的脸上,只为她的眉宇间凭添了一抹幽冷的光芒:“妹妹当年选秀留了牌子后,户部便自安排了教引姑姑前来指导宫规礼仪,姐姐虽说与妹妹不同,可到底也算得殊途同归,但凡入了宫,无一不要经由教引姑姑传授宫规的吧!”
宛月虽不解她何以如此一问,却也螓首微点:“这个自然。”
娴妃抿嘴一笑,“既如此,那教引姑姑可曾与姐姐说过,身为宫嫔,却与旁的男子公然拉拉扯扯,又该当何罪呢?”
娴妃说得极为平缓,连双眸亦是无害的清澈,可宛月不由得一惊。按理,适才她与弘皙间的举动娴妃应当不曾瞧见才是。可转念一想,她却又放下心来,只作不解道:“宫中除了皇上,哪里还有旁的男子呢?妹妹所言,到教姐姐听不明白了呢。”
“贵妃姐姐说笑了吧!”娴妃蓦地转首目光咄咄迫视住宛月,似乎想要藉此摄住宛月的灵魂一探究竟。高宛月,她到底有何魅力?竟只消她楚楚可怜的一个神情,便可轻易让所有男子甘愿为她付诸一切!
前儿她什么都看到了!清清楚楚幡然入目!
若说她高宛月跌倒只是个意外的话,那她踉跄离去的脚步与落寞受伤的背影则早已先她一步揭穿了她强自支撑的伪装。而自己之所以这般笃定宛月与理亲王暗含情愫,莫不为着理亲王的眼神!
许是连理亲王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在望着宛月时,是怎样的一种朝思暮念,而那样专注的脉脉凝视、那样甘愿的默默守护,自己也曾在皇帝墨如点漆的瞳仁里望见过同样的专情与痴恋,可那样的缱绻情深,却依旧只属于高宛月一个人。皇上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一次都没有!
念及此处,娴妃心中愈发闷痛难当,连同望着宛月的眸心里更似有灼灼恨意喷薄欲出。穿梭发髻的点翠步摇莫不随之玎玲作响,出口的话语亦是尖锐不堪:“事到如今,姐姐又何必欲盖弥彰?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恕妹妹直言,方才姐姐与理亲王之间的举止,怕是不合规矩的吧?皇上即便再如何偏宠姐姐,若是知晓此事,可还容得下姐姐呢?”
娴妃果然全都瞧见了吗?
可事到如今,宛月反倒分外地平静。她有什么可怕的呢?这么些年来,她与皇上,左不过都是在人前做戏罢了!
是而宛月冷冷一笑,两弯浅螺黛拢起轻蔑的忧:“皇上容不容得下我,皇上自会定夺,岂是旁人三言两语便可挑唆了去的?何况我足上顽疾天寒久跪易发,这在宫中早已是尽人皆知的事了,妹妹向来耳聪目明,又岂会不知?至于理亲王,适才他不过情急之下扶了我一把,这才使得我不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仪态,本是极好的一件事,怎的到了妹妹口中便成了如此光景?”
言语间,宛月却不由无端记起新婚同房当晚,弘历曾发誓说从今往后再不碰她,而他确也说到做到,自打那晚过后,不要说肌肤之亲了,他就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她。他信守着他的诺言,她亦恪守着她的本分,至少在旁人面前,她只是个姱容修态、安守本分的侧福晋,是个一心一意,心中只有夫君的娴静女子。当然,积年来,即便与弘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