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已然热泪盈眶,听得绿萝如是说,哪里还敢怠慢,她慌忙朝着宛月磕头连连,更兼一叠声地道着谢。宛月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柔声唤了她起来后便扶着绿萝的手转身离去。
回到殿中,绿萝按着宛月的吩咐且带着陆氏往后边耳房去了,宛月独自穿过正殿入得暖阁,才刚绕过前头那架七扇花梨木纸绢绣八宝纹屏风,迎面便有股子暖意扑将而来。
她因着素来畏寒,倚清殿一过十月便已笼起了炭火盆,这会子时至正月,她阁中的炭火自然烧得更旺些,加之她又是个极爱焚香之人,倚清殿内常年点着的女儿香经着热气一熏,整个殿中更是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奇香,闻之恍若置身春日。
只是这会子她才刚从外边回来,徒然叫这满殿的热气一扑,身上倒似隐隐沁出了一层汗。她不禁抬手解开颈间的绦子,恰巧烟霞正用红漆木托盘端了药碗进来,她见宛月身边并无绿萝随侍,免不了心生疑惑。不过这烟霞到底是个性子沉稳的丫头,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搁下手里的托盘,旋即速速躬身迎上前去一边替宛月脱去大氅搭在臂弯间,一边又匆匆端了药来伺候宛月吃下。宛月自往窗下的贵妃榻上一歪,接过烟霞奉上的汤药仰头咚咚咚地便往下灌,舌根复又传来的苦涩怪异难忍,可她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她早已是习惯了不是吗?
这厢烟霞才伺候着宛月漱了口,那厢绿萝已端了碗冰糖雪梨炖燕窝羹来,说是福晋特意打发人送来的,还热乎着呢!宛月见她来了,索性遣退了烟霞,独留了绿萝在身边伺候。
“主子才刚吃了药,这会子正巧喝些冰糖雪梨燕窝羹来去去嘴里的苦味。”绿萝双手捧了只斗彩瓷碗俯身高举于顶,碗身细腻的白釉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闪出一抹刺眼的光芒。
宛月避开视线,懒懒地探手接了过去,袖口微落,露出了她手背上薄薄的一层纱布。她执起银匙凑到唇边,忽而黛眉轻扬,状似随口一问:“陆氏走了吗?”
绿萝点头应道:“已是走了的,按着主子的吩咐,奴婢已把那瓶子雪水给了她。那陆氏感动得不行,临走前还不住地念着主子的好,还让奴婢千万要转告主子,说来日定会报答主子的恩情。”
宛月浅浅一笑,“不过一瓶子雪水,怎的扯上了恩情这样隆重。”她舀起一勺燕窝送到嘴里,舌尖化开的甜腻直教她忍不住黛眉轻拢。她向来最不爱吃甜食,就是以前家里烧水铺蛋,她也从来只吃咸的。
可这碗燕窝好歹也是福晋送的,若不吃,传出去自然说她高宛月不知好歹,无奈她只好囫囵咽了几口,恰巧耳畔倒响起了绿萝刻意压低的声响:“主子您也真是的,这样辛苦攒来的雪水,您自个儿舍不得用,倒白白给了个小丫头,没的让梅福晋做了好人。”
宛月只是笑,她撂下只用了小半碗的燕窝,兀自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后方才慢条斯理地道:“既是雪水,这几日我再攒了便是。何况陆氏不过奉命行事,我也算不得是给她。左不过我这雪水也是要用来烹茶的,既如此,给谁不是用呢?”
绿萝则不以为然,她忍不住嘟囔:“主子自然是好心肠,可依着梅福晋的性子,她未必会领这个情,到时侯什么难听的话又是她说不出的呢?”
难听的话她还听得少吗?自打与乌喇那拉·梅霜同日入府至今,她哪里对自己说过一句好话?除了冷嘲热讽便是捻酸挖苦,左不过她也就这些本事罢了,难不成还能变出旁的花样来?依着她的性子,若真能成什么气候,她的结局也不至常伴青灯古佛孤老终生了。只是这些话她自然不能同绿萝说,唯有低头以指尖摩挲着手背上缠着的纱布,并不再说话。
绿萝见状却以为是她方才的话触到了宛月的心事,连忙话锋一转赔笑道:“不过主子也不必太过忧虑,您受伤的这段时日,四爷每日早晚必来探望,若偶尔有着差事不能亲自前来,四爷也必定会差了身边的高谙达来传话,从未有过间断,可见四爷心中总是记挂着您的。只是……”绿萝小心翼翼地瞧着宛月的脸色,斟字酌句地道:“只是四爷一到了晚上便总要回书房,从不歇在这里——自然我暗中跟高谙达也打听了,据说四爷近来不止不曾歇在咱们这儿,就连福晋那儿都很少去,更别提梅福晋了。”绿萝忽而眼珠子一转,笑道:“过会子四爷若来探望,主子何不就此留了四爷,若主子愿意开这个口,四爷定会留下来的。”说着说着,绿萝已是喜上眉梢,仿佛今夜弘历已然宿在了这里。一想到平日里在玉灵和玉芝那头受的闲气,她的面上又不由添了几分得意。
而这厢绿萝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宛月却是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她随手拿过案上的一本书翻看着,在刷拉刷拉的翻页声下,她的嗓音慵懒得近乎缥缈:“你何苦去打听这些,看人脸色不说,没的招了人笑话。”虽说自打上回弘历当众将受了伤的她抱回来后,阖府上下的仆从们待她无不是阿谀谄媚极尽讨好的,然而绿萝的这番举动总免不了惹来旁人说三道四,届时,若是再有一阵风吹到福晋耳朵里,她便是想清静都难了。
可宛月的这份淡然在绿萝看来,却只是说不出的焦躁,那种感觉,很像是恨铁不成钢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绿萝总觉着主子待四爷似乎并不上心,非但不上心,有的时候甚至是不愿意见到四爷的。她不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