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笑声溢出唇际,渐渐的,那笑声变得短促而又惨烈,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恨意在空中争相爆裂开来,绝望到几近毁灭。忽然,他竟如那离弦之箭,冲上前劈手便要去夺她手中的上谕,可她却死死捏着半点都不肯松手,他怒极,加重了手头的力道用力去掰开她的手指,眼见那明黄的上谕一寸寸自她指尖移开,他终于夺过了那纸明黄,瞬息在她面前撕了个粉碎,并狠狠照着她的脸摔去。
她没有躲,只任凭碎纸纷纷砸上她的面颊,带着铺天盖地的无力感牵起心中阵阵抽痛。隔着满眼细碎的纸屑,她木然地瞪着他,曾经脉脉深情的眸光,如今只剩下了冰冷与疏离。而那种冰冷,似瞬间化为一柄利剑,照着他的要害狠狠刺去。他眸心寒光一闪,带着毁灭的杀机,冷冷道:“我原本尚且存了些不忍在心中,只是不想你竟然这样想要保全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一世平安富贵,可我偏不成全你。”他嘴角一勾,似乎是笑,可他的眼底,分明连一丝笑意都无。
电光火石间,他已取了紫檀御案上的玉玺在手,大步跨至西窗下的案桌前,举起手中玉玺在另一道谕旨上重重一盖,只听“咚”地一声闷响,连同案桌都是摇摇欲坠。他走回来,恨恨将上谕扔到她脚边,声音嘶哑轻蔑:“记住,是你害的他,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害的!”
寝衣薄绸的料子裹住了她的身子,却掩不住自心底突突窜起的寒意,她颤抖着指尖抚过地上那道上谕,就着窗外朦胧的雪光与窗下摇曳的烛火,她清晰地看见了“圈禁”、“景山果园”、“除宗籍”,这些字眼在密密麻麻的行文里犹如隐没深海的水蛰,一不留神,便刺得她遍体鳞伤。
犹记得那一日万寿节,蒙蒙细雨密如针,她与他意外在凉亭相遇,多年后第一次靠得这样近,近得连他额角的雨珠都清晰可见。她取了帕子让于他,他探出手,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袖间飘来苏合香甘苦的气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让人依恋。他的黑眸深邃如海,一如她梦里所见。
可是这辈子,她都看不到了罢!再也看不到了。
弘历说得对,是她害了他,她一心想要改变历史,可到头来,却是她造就了历史。
漫天盖地的悔恨兜头袭来,心底反倒沁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快感,望向那个让她心痛的名字,眼前似慢慢浮起了她与他最缱绻的过往。她眼睑微垂,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间沁出几滴剔透的泪珠,如串在明眸之上的水晶珠子。而他站在她面前,分明瞧见她的目光落在“弘皙”二字之上,即便她螓首低垂,他依旧能看清她眸心泛起的柔桡深情。事到如今,她竟依旧这般执迷不悟吗?
眉棱骨极难察觉地突突一跳。得不到了,终究还是得不到了,哪怕得到了她的人,可她的心,终究还是得不到的。那他为何还要这样待她?为何还能容许她待在他的寝殿里?既然她这样不愿与他岁月静好,那他成全她便是了!
“高云从!”
廊下守夜的高云从早已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可他到底拿捏不准,是而只姑且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在廊下候着,眼下听得皇帝那一声怒喝,他哪里还敢怠慢,连忙答应着扑抢进来请了个安,不想触目所及,却是满地狼藉,贵妃更是赤足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他情知不妙,心下一沉。果然皇帝的手往地上那堆狼藉上一指,嗓音泠泠如九重玄冰破空传来:“地上那道上谕,你拿出去,连夜前往郑家庄传旨,不得有误。”他瞥了眼仍旧跌坐在地的她,散在肩头的青丝被汗濡湿,正胡乱地黏在颊边,越发衬得她无助而又可怜。心再度隐隐抽痛,可他却转头再不看她,只余下满脸的嫌恶道:“贵妃突感身子不适,许是长久劳累之故,你着人去把打点侍寝的嬷嬷们叫来,送贵妃回永和宫好生养着。依朕看,贵妃的身子须得好生调养,这段时日都不必安排侍寝了。”
高云从诺诺答应着,心里不禁一怔,他是在御前伺候惯了的人,皇帝的心思,他哪里会不明白呢?虽说皇帝的脾性是急躁了些,可若非他所看重之事,他却轻易不动怒的,要说例外,那便是这位贵主子,但凡万岁爷要动了脾气,十有**都是为了她,可见这万岁爷的心里,当真是最最放不下她的。
只是眼下这副光景……高云从暗自叹了口气,他不过是个奴才,主子们的事,又哪里是他能过问的呢?敛一敛心神,他躬身行至宛月身旁:“贵主子,您请吧。”
他探出双手,宛月却将身子一避,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臣妾谢皇上隆恩。” 她仰起头,柔婉清丽的容颜间满溢着出人意料的平静,连出口的话语,亦是如常的清雅:“皇上若没什么旁的吩咐,臣妾告退了。”
皇帝极轻地点了点头,西窗下的烛火在他墨如点漆的眸间燃起两簇炽烈的火苗,可他的语调却仍是最波澜不惊的平缓:“你回去罢,如今这时节,外头最是天寒地冻的,你既然身子不适,那便好生在宫里养着,往后无事都不必再来了。”
好生在宫里养着吗?那与禁足又有何区别?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她是该回去了,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去。宛月唇角一动,扬起一弯讥讽的弧度。她复又朝着他僵直的背影谢了恩,方才随着高云从却行而退。
她走了,真的走了,可偌大的正殿里,为何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馥郁芬芳?他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