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明坐着萧暗雨的摩托,问道:“暗雨哥,别人都想往县里调,你咋想回来?”
萧暗雨笑着说:“山野村夫,不堪重任。”
郭黎明说:“你笔上哩功夫很不错,宣传部正是你呆哩地方,咋说不堪重任?”
萧暗雨说:“兄弟,看来你多少对我了解点儿,可是人是要变哩。我上高三那年是文革前一年,我参加了高考,谁知道大考临场发挥失常,只考上了个大专学校。我喜欢文学,希望上个文学系之类哩,谁知那所学校把我哩志愿给改了,我也不是很愿意。我平时成绩很好,老师们都说以我哩程度上个大专太亏了,建议我再复习一年,肯定能考上个重点大学。等我复习一年准备再考试时候,文革开始了,学上不成了,我只好回家了。”
郭黎明说道:“唉,机会转瞬即逝,有时候机会一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六十年代,考上大专也不错了,你咋不上呢?”
萧暗雨笑道:“怨只怨你哥我心气儿太高呀,谁知道会有文革呢?假如知道,不要说是大专,就是中专,我也要去上哩!”
郭黎明说:“我考上大专后,也是不想去上,可是看不上也不行,爹妈认为我考上大学就行了,老担心我再复习再考试哩话,就像我黎励哥一样总是考不上,就去上了。上学时候还拿着高中课本呢,准备在学校复习再考,谁知到了学校就放松下来,玩贪了,木有心思再学习啦。可是不知道是咋了,一到七月,我也木有想着考试嘛,总梦见在考试,结局总是木有考上,在梦里后悔急了,想还不胜去上学算了,好歹混个文凭,也是个大学生了。醒来后,觉得可笑,想想觉得后怕,那时真要是不去上,去复习,真哩木有考上,唉,那可咋办?”
萧暗雨听了,笑道:“你也知足吧,总算上上大学,这辈子也算木白过,比我强多了!”
郭黎明又问道:“那文革结束,国家不是恢复高考制度了吗,你咋不参加高考呢?”
萧暗雨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张金银是咱乡造反派哩头头儿,整天四处整人。我爹是个老中医,成天就知道治病救人,在乡里名声很高,看着张金银整完这个整那个,就说‘张金印这是在祸害乡邻呀’,不知道这句话咋传进了张金银耳朵里,张金银把我祖宗八代都扒了出来,找了个由头,硬说我家是地主出身,开始整我们家,揪住我爹不放,成天批斗。我回家后,在村里也算是个有文化哩人,大队就安排我到我家里小学当了代课教师。我不喜欢干地里活儿,就想着有一天能够重回校园学习考学,代课时候,还偷偷地学习。那时候,农村哪里有啥学习资料呀,看见地上有一片纸,我也要捡起来,拿回家细细研读,因为那时候搁农村难得找到一片儿写着字哩纸!有意思哩,我就背下来。后来不知道咋叫张金银知道了,张金银就跑到学校说我是臭老九,放开我爹不管了,开始批斗我。那时我还木有资格叫他记挂,他是害怕我有一天读书有出息了,找他算旧帐呀!其实,我哪儿是那号睚眦必报哩小人。可是张金银就不放过我,整天到学校骚扰我,学习也学不成了,只好安心当我哩代课教师。我呢,国家虽然恢复了高考制度,可是学哩东西几乎全忘完了,也就灰了心,不再想考试哩事儿。可是我还是热爱文学哩,经常往报社、杂志社投稿,几年下来,也发表了不少东西,就叫县宣传部看中了,宣传部领导说让我到宣传部工作,我哩心早已灰了,你看文革结束没多少年,张金印摇身变成张金银,又到乡政府上班来了,前几年还当上了计生办主任,后来出事儿干不成了,这两年又干上了农技站站长,真是神通广大呀!世事沧桑、沧海桑田呀!那种人都能东山再起,干着有啥意思!我又不想种地,田园生活是个只可体验不能实践哩东西,田里劳动有多苦,收获又有多少呢,也就是陶渊明说的‘草盛豆苗稀’罢了,要么就是《多收了三五斗》。可我也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不得不到宣传部干起了临时工,宣传部哩领导说,只要我三年里搁党报党刊上发表够多少篇宣传武莜县哩新闻稿件,就把我转成正式干部。你知道现在发表一篇稿子有多难哪,文学类哩还不是很难,可那就是发表了也不算。只要牵扯到宣传地方工作哩,报社人就认为在宣传当地领导哩政绩,不送礼,谁给你发表!可是咱县是个穷县,宣传部经费少得可怜,哪有钱转这个圈儿!只有靠自己!有一次领导交代我写一篇宣传我县农业方面哩文章,说县委领导们很重视,一定要把那篇稿件发表到国家级报纸上,并且说只要这篇稿件发表了,我转正哩事儿也就有了眉目了。我也木有别哩办法,拿着稿子,只身到了北京。到了报社办哩宾馆里,木有床位了,宾馆里住哩满是全国各地来投稿哩人,再说我也住不起,只是想着往人家报社里投稿,要住人家哩宾馆,才算有诚意。谁知木有床位,却合了我哩意。我就到车站候车大厅里睡了一觉,早上早早地醒了,到小摊儿上吃了小吃儿,赶着去报社,谁知报社那个编辑部都是满满哩人,关系户人家编辑们都忙不过来呢,何况是我,谁也不认得!木办法,宣传部木给经费,自己又穷,我想着该咋办呢?最后决定用我哩真诚感动他们。我就开始给那个投稿部所在哩楼层扫地拖地、端茶倒水。每天早晨早早地从车站候车厅里起来,往报社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