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一伙人没有闲心清理战场,他们与姚孟阳的火铳队会合之后就慌忙撤退,翻过了一座白骨散落的丘陵,绕过了一片正在啸叫的营寨,然后在旷野狂奔向河边。虽然没有人追赶他们,但他们只觉得黑夜中藏着无尽的杀机,好像随时都会有千百的恶贼狂追而来。在恍惚中,甚至还听到哭嚎声在夜幕中如影随形。
后来他们上大船、把船迅速划离河岸,他们竟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此刻,两条大船已经划出去数里,士兵们都懈怠地蜷缩着身子,都悄然无声。水营在此战中无人丧命,只有8个人受了轻伤,真是万幸。
更加万幸的是总督商周祚安然无恙,他正木然地坐在竹蓬下面,把自己藏在黑暗之中。
他忽然扯着金士麒的手腕,吩咐道:“那些女子孩童,你去安顿!”
“是。他们不会再受苦。”金士麒说。他们从砖瓦窑里解救了30个女子和12个小孩子,一路驱赶、扯拽着把她们带上了大船。她们会被送到迁江去,女人们就配给水营的光棍汉们,孩子们分给军户家庭寄养。在这战乱时代,这也算是一种值得庆幸的命运。
商周祚又压低了声音:“我……杀人的事儿,不许说出去。”
“当然。”金士麒忙应道,“兵士们都不晓得大人的身份。我们几个更不敢说。”
商周祚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呆呆地凝视着黑漆漆的河面。又过了半晌他才继续说:“我记得,你们南丹卫迁江陆营才两千人,若是对付猛坎定然不够。趁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把柳州、庆远两卫的兵力也发过去,大概能凑够五千人,让何玉九统领。”
商周祚这老家伙终于开窍了,他全盘接受了金士麒的攻伐计划!
金士麒欣喜若狂,“谢大人!我代迁江五万军民,十寨十万山民感谢……”
“罢了罢了。”总督忙制止他,“你还有什么要求?”
“好,接下来我们就谈谈银粮之事……”
“没有。”商总督立刻打消他这念头,“这次剿贼的军费只有80万两,已经全都分给各部各卫。”他忽然笑了一下,“哎,金都司,我听说你最近生意兴隆……”
“兴隆只是表面啊!只是赚个吆喝啊!只希望不赔钱啊!”金士麒急得差点跳起来。
“你骗不了我,我听说两广各卫跟你签约有七、八万两,你能赚到……有两万?”
商总督太不了解行情了,这兵工的利润可是吓死人啊!金士麒造一箱96根装的标准杀伤火箭,成本只要1两5钱银子,给水营的“内部销售价”就翻番到3两,在浔州展会上的“市场标价”竟高达6两银。虽然不免有一些折扣,还有储运成本,还有附属赠送,还有一些不便明说的花头,但他的利润仍达到200。
但金士麒却慌忙摆手,“这造兵器是给朝廷卖苦工,哪有赚啊!若有几个蝇头小利还要分给南丹卫和柳庆参将府,剩下的都用来买粮食。我们迁江只有三万亩军田,眼看就要饿死人啦!”他话锋一转,“大人啊,其实这军资也不是没办法……我这次来浔州还惦记着一件事,就是那火铳竞标!据说有八万两银……”
“那八万两你别惦记。”商周祚立刻道,“那银子太凶险,比你们运私盐的事儿凶险数倍!”
“大人你小点声……”金士麒的汗都下来了,“是因为靖江王爷吗?”
商周祚立刻道:“既然知道,你还问什么。”
金士麒缓缓地说:“大人,属下不敢自夸自擂,但几分勇气、几分担当还是有的。我是从辽东回来的,我是从努.尔.哈.赤的刀下拼杀出来的,我不相信那王爷比建奴还……那个啥!总之大人你放心,我承得起。”
他的真实想法是:当初吴襄那38万两我都夺来了!这8万两银子更是名正言顺,我还能消化不良吗?
商周祚使劲地摇摇头,“金士麒啊,我不想失去你!”
“大人。”这一刹那金士麒很感动。“若是没有这笔军资,又何谈剿杀猛坎、平定十寨啊。末将敢冒这凶险,甚至以xing命相搏,也是不想让大人看错了我!”
商周祚寻思了良久,长叹道:“罢了罢了,明ri我会督促此事。你也要仔细准备着,一定要赢了那场“演示”,赢得磊落jing彩!我才能顺水推舟,把那银子交给你。”
“大人放心,我赢定了!”金士麒现在有十二分的信心。他的新火铳有着两三倍的she击速度,将会在现场演示中如明ri般耀眼。决定最终竞标结果的是两广的所有军将们,他们是火铳的使用者,他们清楚“she速”的价值。到时候再有总督的一锤定音,金士麒才不怕那个什么混蛋王爷来作梗。
“你这几ri别总点击着生意,也要抓紧编排水营,规划浔州河运之责。”总督又笑道,“你再尽快寻一个合适的人选,接掌你这水营都司职务。”
“啥?”金士麒的心立刻冻结了。
“前几ri那场战事已经报给了beijing,你乃是上上之功。接下来你又要承担郁江河运重责,还有迁江剿贼之责。”总督大人的喜道,“金士麒,再过些时ri,你还仅仅是个都司吗?”
金士麒立刻明白了,他连忙拜道:“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