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瓜一连死了两个媳妇,但这都不是豆瓜的错。幸亏有王世勇老婆帮忙照看孩子,内心里虽然苦不堪言却也将就着能过。
但是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尤其凤鹅抱养的那个女孩,一天到晚光知道哭。豆瓜想把女孩送人,那年月男孩子都没有人要,谁还愿意养活一个赔钱货?豆瓜本身懦弱,一遇到灾难就有点承受不起,他没有能力跟谷凤谷鸣拼命,就知道折磨自己,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
自从疙瘩组建了二百人的队伍,郭宇村的夜晚不再宁静,汉子们可以抽大烟,可以赌博,但是不可以抬门扭锁(搞女人),害怕疙瘩知道了缠你的脚(找你的麻烦)。女人们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一天黑夜,豆瓜悄悄出门,怀里抱着捡来的那个女孩。豆瓜不忍心把孩子丢弃在树林里喂狼,总想给孩子找一个寄养的地方,豆瓜在暗夜里踯躅了许久,终于,来到三官庙,乞求板兰根给孩子找一户人家。
自从赶走牛疙嘟那个陕北小伙、私自闯进郭全发家中遭到冷冷落以后,板兰根心灰意泠,发誓不再找男人,跟一个兄弟(板匠)两个儿子(憨面子和另外一个男孩)相依为命,三官庙是娘儿四个的栖身之处,这里前来进香的不多,但是板兰根的日子暂时还能过,有刘媒婆留下一些积蓄,还有自己平日里积攒下的一些银钱,目前看来能吃能喝。
三官庙离村里较远,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板兰根也是过后许久才知道,这里也算世外桃源,一家四口过得无牵无挂。一盏豆油灯照明,两个大孩子在炕上逗小男孩玩耍,板兰根头枕在被子上,感觉安逸同时又有点忧伤。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才遭到报应,有时你意想不到祸从天降。算起来三十岁不到,却风刀霜剑啥都经过,这阵子偏安一隅,思绪总有点恍惚,没有着落。
突然间,山门响了一下,是谁?这么晚了还来上香?
板匠下炕开门,看山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男人,板匠看着那人面熟,也学会了寺庙里的几句术语:“施主,这么晚了还来许愿?”
豆瓜打了一个寒颤:“我找板兰根,她在不?”
板兰根闻声跳下炕,走到门口吃了一惊:“豆瓜,你怀里抱谁的孩子?”
豆瓜哇一声大哭:“凤鹅死了,是让谷凤谷鸣当着我的面用刀子捅死的。这是凤鹅从黄河岸边捡来的一个女孩,我实在没有办法养活,求你发发善心,看谁要?救救这个可怜的娃娃。”
板兰根顾不上吃惊,板兰根从豆瓜怀里接过女孩,那女孩睡着了,嘴唇在蠕动。心里掠过一丝凄凉,板兰根想起了目前还在狼婆娘家里的女儿……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一种传承一种希望。那不叫人性的觅回,是一种极其自然的表象,板兰根说:“这个孩子我要,一只羊要放,一群羊也要放,猫狗都知道感恩,孩子养大了就能过一家人。”
说不上感动,豆瓜可能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心有点麻木,豆瓜甚至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豆瓜说:“过两天我还来,给你送些吃喝。”
豆瓜翻过身,想走,板兰根突然大声喊道:“豆瓜!”
豆瓜又转过身,问得有点唐突:“板兰根,咱俩过到一起,行不?”
也许这种念头以前没有,突然冒出,这就是郭宇村式的爱情,其他地方没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短短的几句话,就托付终身。
暗夜中,豆瓜看见,板兰根点了一下头。板兰根回家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对三个男孩说:“你们睡吧,我今晚不回来。”
满天繁星,夜,越走越明。这不是什么秘密,人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自明。板兰根抱着孩子走在前边,豆瓜默默地跟在后头。好像一对老夫妻,没有那种激情。郭宇村的喧嚣渐渐平息,没有人为一对夫妻点燃红烛。豆瓜家的路板兰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到家了,豆瓜抢先一步,为板兰根推开柴门,然后把板兰根引到曾经跟凤鹅同枕共眠的居屋。
豆油灯燃起,板兰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惗熟。把睡着的女儿放在炕角,被子上还带着凤鹅体温的余热,板兰根很自然地剥光自己,钻进被窝,看豆瓜还在旁边发怔,开了一句玩笑:“进来吧,那种事还要人教你……”
豆瓜在板兰根的搂抱中颤栗,可能连日来的悲哀,豆瓜已经没有了做那种事的功力。勉强在板兰根的城池边虚晃一枪,便感觉浑身乏力。板兰根没有失望,劝慰道:“豆瓜,不要紧,咱们是夫妻,一辈子的夫妻……”
郭宇村的早晨依然充满朝气,村口的歪脖树上,鸟雀子最早亮开了歌喉。喜欢群居的鸟雀子总是那么畅所欲言,争相表述各自对生活的见解,一时间满村子都被鸟雀子吵醒了,人们开始了全新的一天。
板兰根一点也不觉得生疏,烧火做饭,站在院子里主动招呼王世勇老婆和她的两个儿媳,好像板兰根就是这幢宅院的主人。张芳梅张芳霞窃窃私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还是王世勇老婆老到,她对板兰根说:“豆瓜是个好人。”
板兰根点头:“一双命苦人。”
板兰叶来了。姐妹俩虽然是一母同胞,近几年却很少在一起相聚,各自的命运都不尽相同,相互间好像越来越生疏。其实这也难怪,见面后不知道该说些啥好。板兰叶猛然间听到姐姐又改嫁了,嫁给豆瓜。其实嫁给谁都无所谓,感觉中有些匆忙,好像凤鹅还没有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