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踟躇良久,无奈道:“其实就是,咳,学生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说。”
“额……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那么私人。如果先生不想回答,学生就不问了。”
杨修挑眉,转身欲走。
曹植无语。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面前师长,期期艾艾道:“先生,您有没有喜欢过什么喜欢人?”
杨修脚步暂缓。他瞥了曹植一眼,嗤笑一声:“与你何干。”
曹植笑的谄媚:“您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杨修眯眼:“为何这般问?”
曹植眨了眨眼:“额,学生对先生的……爱好,有些好奇。”
杨修凝视着他的眼,一如当年的清澈谦和。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象,这个人装的太过炉火纯青,倘若他下一瞬欲展现悲痛欲绝,恐怕也无人为之怀疑。
然他却问了这么怪异的一个问题。
他自然不会傻逼到以为曹植当真好奇他喜欢怎样的人。那么曹植这么问,必是想从他的话语中推测出相同年龄、抑或曹植喜欢之人,也是差不多如此年龄……或者他还能做推测,他喜欢之人,竟是个男人么!
杨修瞳仁紧缩,瞬息后尽数转为似笑非笑的戏谑。
——曹植喜欢郭嘉?
呵,何等有意思?!
杨修敛眸掩去其中嘲讽,伸手弹了弹指尖。
然后他缓缓道:“为师喜欢之人,无须倾国倾城美貌,然要知书识礼,能与为师畅谈诗词歌赋;要贤良淑德,能妥善安排家中诸事;要温婉细心,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们之间无须相敬如宾,也许偶尔拌嘴为趣,一生举案齐眉……”
杨修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他垂首凝视他□,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曹植随着他的目光低头,心中已有了不祥预感。他当下阻止道:“先生不用……”
果不其然,他只说到一半,便听得杨修施施然道:“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女人!”
“……”曹植欲哭无泪。
荆州十二月初,雪色倾城。
先前华佗判断出士兵们得了疫病时,曾采取三大措施:首先是将所有人隔离,然后将这些将士们穿着的衣物尽数焚毁,最后听从曹植建议每日取醋洒于各个营帐。
最后一点看起来似乎无用,只是曹植信誓旦旦,华佗本着也许有用的心态,命士兵照做。
这三种措施之下,军中并无再多人感染,而感染的士兵也大多未曾出现疫病加重的情况。曹操本以为疫病于他们已是无碍,怎知从赤壁归来的第六日,士兵死者几千。
而这也并非结束。大疫持续近十日,死亡之人已接近四万。
曹操站在高楼上俯瞰遍地尸体,整个人都差点踉跄着摔倒。
四万兵马……
四万尸体……
这些人为了他平定天下的志向聚拢在一起,为他定荆州而来——他们本应荣耀归去,抑或战死沙场,然而这两者皆非他们最终归宿!
他们居然死在这一场疫病里?!
曹操岂能置信,岂愿甘心?
他太不甘心了!
然事已至此,他纵不甘心,也救不回这些士兵性命。他甚至不能替他们敛尸,送回故里,唯能焚毁。
曹操缓缓抬首闭眼,仿佛闭紧眼眶,眼中泪水便终不能坠下。
建安十三年十二月,曹操兵败,乃引军归许昌。
他归去之前,询问郭嘉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十二年前郭嘉至他麾下,亦是听闻郭嘉的分析,从此看中于他。
曹操命曹植旁听,好了解天下大势。
郭嘉先从诸多缘由详细说明兵败,再分析如今三者局势,最终如是道:“孙权与刘备,便如昔日袁绍逝后袁谭与袁尚。若主公相逼过甚,则相联抗我军。而主公若放任自由,则内乱不休。”
曹操闻之颔首:“不错,这二人皆有夺天下之心。迫于孤之压力,唯能立于江东之地,争夺荆州乃至西川之地。若天下没了孤,这二者必是纠纷不断。但若是孤出兵随意一方,另一方也将放下嫌隙,与之联手抗孤。”
郭嘉微笑道:“主公英明。”
曹操嗤笑一声:“郭奉孝啊郭奉孝,你这当真是在夸孤呢?孤若当真英明,岂会在送去蔡氏兄弟之后,依然中了黄盖的苦肉计呢!”
郭嘉笑容不改:“主公没有看出来,郭嘉也不曾看穿。是以在郭嘉眼中,主公自然英明。”
曹操摆手失笑,掠过这一话题:“因而你认为,孤还需隐忍几年?”
郭嘉写下一个八字:“长则十年,短则八年。”
曹操深吸一口气:“十年……”
郭嘉笑而不语。
曹植见曹操面上尤有愁容,躬身道:“儿也有话要说。”
“说。”
曹植顺着郭嘉思路道:“大汉式微,各路诸侯尽显厉害,天下已然残旧不堪。如今北方在父亲手中一统,南方则有孙权、刘备、刘璋等人争夺,必依然战乱不止。因而父亲不若用这些年来整顿四州,统一法度,垦边囤粮,减免税赋,休养生息……待八年之后,父亲富国强兵,而他们连年征战兵马疲倦。”
“届时,父亲挥军南下。哪怕孙权与刘备联手,恐怕也已难抵父亲之威。”
曹操闻之,猛然抚掌快意道:“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声好,只此三字,这些日子以来忧虑已一扫而空!
曹操决不是输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