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固然冷情,却也并非对外界一无所察,这一回算是历尽劫难回到赵国,不管先前有什么样的过节与不愉快,至少赵义言之凿凿的真心确实有那么一些。谈不上有什么感动,她能接受赵义的做法,但不表示能接受他这个人。
她身处在看不见刀光剑影,却又诡谲莫测、危机四伏的宫廷,世事变幻让她明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叫权利,想要依靠别人,迟早会有跌落万丈深渊的那一天,利益面前,没有人是能靠得住的——除了庞澈。
十多年过去了,再想起他时心里还是会隐隐揪痛的感觉,只是那个人的脸似乎都已经模糊,唯有眼神依然深深刻在她脑海中。在那样艰苦卓绝的岁月里,他坚定地陪伴在自己左右,只有过付出,却从没想过索取,即便是面对死亡,他也都是默默一个人背负,以至于赵相如时常回想起来,都只有他沉默寡言的背影。有了这样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无论赵义做什么,在赵相如的心中,都无法有人可与庞澈相提并论。
赵义也无法,自己输在起跑线上,而且又不能跟死人争个长短,只能在旁的事上面下功夫。他知道赵相如性格强势,过去打理政务惯了,闲下来未必是好事,笑道:“你先别恼,且听寡人一句,这些图纸并非是寡人亲手交给楚国的。”
赵相如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又有何不同?”楚人已经得到了这些机密文件,并且用于实战,楚国的军力将大大增强,赵军以后与之对垒就又少了一处优势。
赵义笑得神秘莫测道:“自然是有差别的。你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过,刘玉死后巨子令下落不明之事了?”
赵相如闻言心里莫名动了一下,凝神细听,赵义又道:“巨子令失踪,寡人便疑心有人盯上了墨家,所以几番查探,却发现墨家的游侠一派竟然与郝往来密切,想必他们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只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依你之见,这些是游侠利用了郝在赵国的人脉名望探知了刘玉的下落,趁我国正乱时潜入野台,盗走了巨子令?”只是短短几句话,赵相如便能心领神会,揣测出大概。赵义爱她聪慧,能够很快从事物中判断分析利害关系,现下赵相如的话正与他想得一致:“不止是怀疑他们盗走了巨子令,先前曾查出郝背后有一股势力颇难对付,寡人疑心就是他们!”
“郝为他们提供情报,他们为他提供一点庇护也属正常。想来这样狼狈为奸的时日不会短,过去王阿龙曾与我说过赵郝背后的势力不简单,想必他已察觉了什么。”
“连狼军都觉得棘手的人物,怕是轻易不能铲除。我已让人留心他们,从他们行动的严密程度来看,组织并不散乱,不是普通的游侠,有分工也有等级,似乎背后还有专人负责指挥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是说他们幕后有首脑?”赵相如若有所思。
“应是如此。只是此人十分神秘,凡有事情都派专人与郝联络,从不现身。我们的人追查了很久,只知道此人就在楚国境内,时常会在都城寿春附近出没,只是样貌、姓名、与楚国王室贵族有否瓜葛,尚不清楚。”
赵义虽然说得轻松,但一个常住在楚国,操纵着墨家的邓陵氏之墨,很难说与楚国王庭一丝关系也没有。中原虽有诸子百家,但有一句话说得好:“非儒即墨”,言下之意,天下读书人要么从儒家,要么便是跟随墨家,可见墨家势力之大,门徒之广。一直以来,墨家都是游离于国家之外,他们并不直接参与到国与国的争斗中,态度比较中立,有时甚至会帮助弱势国家对抗好战的强国。可一旦有了一国作为背景,这样的组织便会成为朝廷的爪牙,也会得到更多的资源得以发展壮大,对于赵国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自墨子死后,墨家一分为三,都自视为正统,称旁支为“别墨”。巨子令能够统合已经分裂的墨家,但上一任的巨子刘玉喜欢搞科研,对于从事谈辩、游侠的“别墨”很看不上,所以对于整合墨家兴致缺缺,巨子令在他手上也没发挥什么大作用。只是这一次是被人盗走,虽然还不清楚他下一步的计划,但足可见此人的野心。
“有没有可能是春申君或是伯嘉?”赵相如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楚都人才济济,但真有能力统率这样庞大的组织又有如此筹谋能在她和赵义眼皮底下玩花样的人怕是没有几个。几乎是在确定有幕后首脑的那一刻起,她便立即想到了春申君父子。
“行事有些像,但还不好下定论。”赵义缓缓一说,“这些人一直都是在楚赵之间递消息,倘若真的就是伯嘉操纵这一切,当时他正乔装成嘉有在宫中,直接将消息递给他也就是了,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会不会是他们怕伯嘉的身份被发现,因此想出的计策,以避免被我们查到源头。”
赵义道:“寡人这次将刘玉图纸的秘密泄露给郝,就是想顺藤摸瓜,查出这伙人的幕后主使。但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于,郝得到了这批图纸,没有交给这伙人,反而是直接让使者带给了伯嘉。而过去他与这伙人的首脑联系时,从不用这样的方式。”
说罢,他见赵相如眉头深锁,似是陷入苦思,便轻松一笑,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指道:“不必执着于此,即便幕后之人不是伯嘉也无妨,有你我在,赵国自会有一统中原的那一天。”
赵相如咬着唇,她并没